皲裂的大地上,紫韵真人看着顾玄风渐行渐远。
他没有再拦顾玄风,也没有再道出自己法身来这见他的因故。
“道心若缺,你以后的路会难千万倍。”
紫韵真人明白他这已经被逐出天道山的弟子,如今要面对自己出现的大道之槛。
这若是处理不好,纵然他有混沌圣体之姿,也要泯灭于众人。
道心全凭自己,若是无情无义之辈,这一道槛随意就迈过去了。
目送着顾玄风的身影消失在火域之中,紫韵真人这一道法身散去了。
火域之外的天穹,紫韵真人看着天际,唯余一声叹息。
“真人,为何叹息?”步行云问道。
“心有所感,叹道无情。想要内不愧心,外不负俗,难,难,难啊。”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大道无情。
顾玄风知道。
无心风月,独钟自己,心如菩提。
顾玄风更知道。
修行,是他视为最重要的事情。
道途,是他最心心念念的渴求。
可世事难料,不是什么事情都按照他想象中的进行,他本以为自己会安安稳稳的修道,安安稳稳的成长。
但这种念想自他幼时父亲亡去后,就没有了。
他胎生而来,过往种种不足道哉,而父亲是他一个难以记起的面孔,早已在岁月中渐渐淡忘,仿佛存在又不存在,如梦幻,如泡影,如虚妄,不可追念,不可追想,不可深思。
他的存在,仿佛就只是为让自己来到这个世上。
尔后,生于斯,长与斯,随着一场奠礼归于斯。
他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个烂摊子,一个争权夺利,大刀阔斧指向自家人的顾家。
曾经何时,他也有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念想,直到看到父亲在苦修中,因为突破境界而逝去。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饱含着对血亲的幻想,直到顾家人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曾几何时,终日伴随自己母亲、二弟、三弟的,只有偏院之中的一口枯井,一座到现在自己回家都会住着的破茅屋。
曾几何时,一个个黑衣人蒙着脸,闯入偏院之中,只是为了一个他不在意的顾家之主的位置。
曾几何时,他还不是那个手持屠刀,将顾家屠了个上上下下的幼童。
他很庆幸,得天怜爱,虽是早产,却依旧拥有着他人难以企及的起点。
他也庆幸自己只是生在一个小家族当中,没有人可以阻挡自己扬起屠刀,落下一地残肢断臂。
嬉笑怒骂中,他将整个顾家血洗了,只留下一位位中立与不曾对付自己的顾家人。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手上染着他二叔,爷爷,外公,长老们的血。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他就是一个天生的魔种。
自那一刻,他就明白这世道无情,弱肉强食。
后来,小小的顾家,已经无法拘束他这个得天怜爱之人。
一把刀,一枚戒指,一身不足腰高的衣裳,成了他外出闯荡的所有。
也正是这次闯荡,他明白了弱者命如草芥,强者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他见过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因为获得一株灵药,就被众人一跃而上,千刀万剐,血洒山谷,只有眼神求助着躲在草丛间瑟瑟发抖的自己。
他错拜过修道宗门,原本在拜师礼上还对他慈眉善目的长者,私下却直接将他抛入炼丹炉配药。
他结交过同道之人,可是他们却为了少一个人瓜分秘境机缘,果断对自己出手。
他救助过被魔修追杀的青年,可那青年转眼为了自己苟活,就将他的行踪出卖给魔修。
他遇到过前一秒还对自己爱理不理,下一秒却是对自己阿谀奉承的修士。
……
幼年过往的种种,一切的一切,都让顾玄风看透了修士之间的争斗。
他不是没有遭遇过大善的修士,但那时候相遇已晚。
他已经是从知道“不能随意帮助别人,不能随意相信别人”的人,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学会了独善其身,以经历化“知道”为“身体力行”,达到了所谓的“知行合一”。
同样,他也明白了这世界,处处都存在争这个字眼,你若不争,就会落于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