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斜挂天空中的一弯月牙,爬上了夜空的正中。
辽西城没了白日的喧嚣,隐没于一片漆黑之中。
军衙里王玄志的办公廨舍,却与四周的静谧格格不入,从窗子里不但透出一丝光亮,还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下次柳城是谁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了。”保定军的军司马李希哲挥手扇了扇从油灯灯里飘散出来的轻烟,看了一眼屋内几人,撇撇嘴道:“就算是你们等到后半夜,以后我也是不去了。”
马察灵倒了茶汤,端到李希哲跟前,调侃道:“军禄与米粮只是要过来一半,又不是全要过来了。
大晚上的老王把大伙叫过来安抚你,差不多就得了。”
李希哲啧啧了两声,“老马,你这话说得怪轻巧。
你又不是不知道吕知诲是个什么样子,自从安使君去了范阳,营州都快成了他家的后园子了。
能扣出这些来,还是看在与他共事多年的面子上。”
长史李尚客抿了口茶汤,呵呵一笑接口道:“屋里除了我,你们都是从柳城分出来的。
你们这关系处的也不行啊,费了这么大劲才要出了一半来。
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这不是柳城小气,是你们在人家眼里压根就没分量。”
马察灵扁了扁嘴,不满道:“李长史,现在上边可没说都护府是彻底分了出来。
咱们可还是归属平卢辖制呢,你这么说可有挑拨是非的嫌疑。”
李尚客哈哈一笑,“这话是不是戳你心窝子了。”
喝了口茶汤,李尚客自嘲的继续道:“不要在意这个。
我从京城被踢到这来当长史,不也一样是在有些人眼中没分量。
是不是挑拨更是没所谓,屋里坐着的没有哪个是傻子。
把我从京城踢到这来,干得不就是这个活计吗?”
李希哲被这个同姓的本家是彻底给惊着了,“没吃酒水就说酒话?
得亏屋里坐着的没有两面三刀的,不然你这话是要惹出祸事的。”
李尚客摆摆手,无所谓道:“这话传到圣人耳朵里我都不怕。
都护府东迁有半年了,东边各蕃族的大事小事还是以柳城押蕃为主。军中的一应所需,也还是柳城所划拨。
对羁縻州和靺鞨人更是没给个明确的说法,你们觉得这是真要谋划东境的意思?”
李希哲眉头一拧,“没有这个意思,那都护府还东迁干嘛,还立保定军干嘛。”
李尚客轻笑一声,“还能干嘛,恶心坐在范阳的那位呗。
咱们就是个陪衬的棋子,还能有什么希望,现在的位置已经是坐到顶了。
你我都是不受待见,能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混一天是一天吧。”
马察灵面色变得凝重,“李长史可是从京城得了消息?
若真是这样,那还不如去安西,功名倒是其次,武人不上战阵还叫什么武人。”
王玄志见三人越说越颓丧,用手指扣了扣案几,“都迷了头是怎么着,大晚上说这些。”
目光看向李希哲,王玄志撇嘴道:“别在那挖耳当招了,这么晚聚到一起可不是为了安抚你的。”
从案几上拿起一封信,王玄志递给了李尚客,“先看看这个,看过后琢磨琢磨下边该怎么办。
是继续混日子消沉下去,还是生出些心思,自己给自己找找机会。”
“这是上边来的文书?”
李尚客嘀咕了一句,打开书信看了起来,结果越看越是吃惊。
到了最后甚至以为是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把信看了一遍。
“不用揉了,你没看错。”王玄志很满意李尚客的反应,笑眯眯的调侃了一句。
“你这样可有些炫耀你找了个好子侄的意思了。”把信递给马察灵,李尚客嘬了嘬牙花子,“就是这信写得太含糊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等我看完了你们两个再商谈行吗?让人一点都摸不到头脑。”李希哲听得一头雾水,凑到马察灵身旁跟着一起看起来。看过之后一脸的难以置信,“白崖城主动撤州建县?我没看错吧。”
马察灵也是惊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调过去的两团,刚到东亭就打了胜仗?而且还攻进了草河城。
罗老三家的大郎,是真会法术还是怎么着,这…这没法让人相信啊。”
王玄志嘿嘿一笑,走到廨舍的角落,打开了两口木箱,对三人招了招手,“都过来瞧瞧,人家把虏获都送过来了一份。”
“呦呵,不光是有金银,还有这么大个的北珠。”李希哲最先走过去,从木箱里拿起几粒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对两人晃了晃,“镶嵌在耳珰上绝对价值连城。”
马察灵与李尚客走近瞧了瞧,同样一惊。
“看样子是真打进草河城了。”李尚客拿起周口口贿赂罗一的那尊佛像,“这个虽小,却是纯金的,这小子也真是舍得。”
李尚客在木箱里翻看了几下,有些担忧道:“这可不像是打进去就走了的样子,光给咱们就送过来这么多,草河城怕是被刮地三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