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语,随着林间幽风起伏,一下一下,似掀开了口子,剖清了那鲜血淋漓的内里。
他幼时已现偏执,虽得贵人良言润孤心,亦选择了朝前的道。
可经年杀伐嗜血中,依旧会受囿于混沌困厄中。
虽不常至,亦恐一朝踏错,陷入深渊,灾祸便生。
明明那声沉浅音调不高,落入萧夏耳中,却声声刺耳,句句惊心。
顷刻间,她忽然感到心尖上,似乎被什么生硬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生疼。
她缓缓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那因抱她而微弯的背脊。
随即,从那怀中昂起头来,清亮的双眼寻上望着男子。
认真说道:“云锦,你我皆凡人,不必矫枉过重,苛刻至极。
旁人如何说,我们便要听吗?
人生两只耳,就是为了左耳进右耳出的。
再者,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
就像有的东西你觉得很好,旁人未必认同,或许还会嗤之以鼻的多言反驳。
可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把你的脑袋给他吧。”
她说完这话,朝他扬唇笑了一下。
她并不时常笑,有时便是笑起来,也笑不达眼。
可眼下,云锦低头定定瞧着她,那明亮的眸真切的笑。
如冬日里,燃起的温暖融融的炉火,能神奇的将他此刻周身的冰寒化了去。
云锦听后,凝定地望着她,良久,他也抿唇笑了一下。
她这话耳熟,他从前听人说过相似的。
大抵,如她这般特立独行,不囿于世的人说出的话,皆有着相同的韵味。
他一直记得,从前有个人与他说过。
“自知自心,其路则明。
人之目在前,是让我们朝前看,是让我们选择我们愿意去看的事物。
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选择。
生活不是你活着的样子,而是你记住的样子。”
自知自心,其路则明。
记住自己选择的。
从此,他记住了穹霞漫天,山河淬金,壮景阔色撼人心魄。
于是,往日里的纠葛困厄,皆会在那一眼中忽散远了去。
随即周身便起从未有过的轻爽,那感觉竟会让他有些不习惯。
但内心,又十分的想要把它抓住。
云锦依旧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一手遮腰,手掌未放下分毫。
少女昂着头,望他亦未有抗拒。
他手掌托在她脑后,因着她抬头的动作,柔软的青丝划过手心,微痒。
两人四目相对。
萧夏从下寻上看过去,入眼依旧是他那流畅凌厉的下颌。
这人给人的那种矜贵的精致感,离得近了愈发的灼人眼。
她轻轻的眨了眨眼,“说起来有些道理,大抵从前的我也是不信的,甚至会嗤之以鼻的嗤笑一声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
她说着,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了垂。
“可如今,我倒愿意相信。
或许,上天给人种种常人不能及的经历,亦会回之以常人无法有的机缘。
云锦,你朝前看啊,山高水长,天远海阔。
而你,卓卓男儿,顶天立地,世人难及!”
少女嗓音,坚定如铁。当下的神色,却平静似水。
并未因这一番,有些堪称自以为是的大道理,而生出什么正义凛然来。
无慷慨之激扬,有的只是谈天般的随意,仿佛她仅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卓卓男儿,顶天立地,世人难及!
世间溢美之词,不知凡几,可他经年累月之中,所听实乃不多。
这一刻,这话似天地一洪钟,沉沉激荡在身上,回荡在心间,留下久久难以弥散的回响。
云锦抿直的唇畔微动,惯是深凛的眼底现出波澜翻涌。
似翻云狂浪,有种说不出来的隽永炽烈。
他只觉,林间有风飒飒,繁叶撒光点点。
这一刻,明霞很美,微风很柔,有个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