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青年到中年,都始终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金枝玉叶,高贵夺目。
她站在阶梯之上,俯视下方众人,事实上孟家还算不上世家里最顶级的那几个之一,但被她这样俯视着,一楼那几个真正出自顶级世家的公子小姐们,竟也半点不觉得冒犯。
无关家世背景,似乎孟金枝这种美人,天生便该要这样矜贵高傲的。
她站在高处,在唯一亮眼的灯光里,端起侍者手中的酒杯,在扶手上碰了一下。
窗外第一簇烟火刚好熄灭,她这一声碰杯便尤其清脆,立时便收拢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她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中习以为常,只端着酒杯微微一笑,扬声道:“今天是我女儿的出道宴,感谢大家愿意给我这个面子莅临于此,我孟金枝出道至今已经二十五年了,息影也已经七年,仔细算来真正活跃在影坛的时间也不算很长,但至今仍能如此一呼百应,都是托了在座每一位朋友的照顾,我在此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她说话。
待她喝完那杯酒,一楼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少爷痞痞地吹了声口哨,还叫道:“金枝放心飞,玉叶永相随!”
玉叶是孟金枝粉丝的名字。
无数人顿时哄笑起来,好好地一场宴会,顿时好似变成了追星现场。
好在孟金枝笑一笑后,很快把主题拉了回去。
第二杯酒被她举起来,灯光映亮她那张美人脸上认真的神色,她看着众人说:“第二杯酒,是请大家和我一起来见证我女儿的十八岁成人礼。”
她转头看向上方,在昏暗的拐角处,花纹繁复的地毯上,缓缓走出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少女。
她身姿纤细如柳,头戴一顶漂亮的小皇冠,从楼上款款走下来的时候,如同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她慢慢走到孟金枝身边,微笑着叫了一声妈妈,然后被拥住了肩膀。
“我原本是不愿意让她进这个圈子的。”孟金枝举着杯子对大家说,带着点叹息的意味:“但这孩子看似柔弱,性格却跟我一样倔,非说要体验一下我热爱的工作,偏偏她又还算有点天分,我这个当妈妈的还能怎么办呢?只好送她这一场宴会,庆祝她年满十八,也祝愿她往后的星途能一帆风顺,直达殿堂。”
影后一手揽着自己的女儿,一手对大家举杯,笑容艳丽无双:“往后的日子,就要拜托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了,若这孩子有什么不妥的,也请大家尽管管教。”
她仰头喝了这一杯。
一楼众人纷纷效仿举杯,还有人在起哄要给孟小姐唱生日歌,假意抱怨没有生日蛋糕。
孟金枝肆意一笑:“我女儿的成人礼怎么可能没有生日蛋糕?”
她低声吩咐了一旁的管家,不一会儿便有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推着一个巨大的十八层生日蛋糕缓缓走进来了。
蛋糕上插着数字蜡烛,火苗小而温暖,一路行来的时候,映亮了许多人华丽的衣角,和带笑的脸庞。
有人自发的领头唱起了生日歌,有人开始随着节拍鼓掌。
一声又一声充满善意的掌声里,一句又一句充满祝福的歌声里,孟摇光感觉自己在发抖。
她想起了无数个在寒冬里蜷缩的夜晚,她想起了借宿的教堂里爬来爬去的蜘蛛,她想起了被打折的腿弯曲的弧度,她想起了自己满脑袋的血,还有那个少女涕泪满脸的狼狈模样。
她在最深的夜里对她哭,对她说对不起,说他们也不想的,说她哥哥也很痛苦。
而她彼时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
也就始终没有说过那一声。
——滚。
厌恶的,恶心的,连痛恨的力气都失去了的,简简单单的——滚。
可偏偏世上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你越是不想见到的人,越会以你最恶心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孟摇光低着头,看着地面。
四周热闹欢欣,喜气洋洋。
那座十八层的豪华蛋糕,顶着温暖微弱的生日蜡烛,被人推着,缓缓从她身边经过。
生日歌已经唱到第二遍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轮滑在地面的摩擦声几不可闻,蜡烛飘摇的火光极其缓慢地在她的余光里移动。
孟摇光似乎什么都没看,她依旧直直地盯着地面,却在那座蛋糕车即将从面前经过时,毫无预兆地伸出了手——
她伸手,捏住餐车的底盘,轻轻松松往上一掀。
十八层的蛋糕,轰然砸了下来。
变得七零八落的生日歌里,无数人都瞪大了眼睛,看慢镜头一般地看着蛋糕落地,奶油飞溅,沾上了许多人的衣角裙摆,激起一阵惊慌的轻叫。
生日歌彻底消失了。
在陡然陷入死寂的宴会厅里,那个罪魁祸首抬起头来,露出戴着面具也依旧不掩美丽的脸,对着阶梯上那对表情惊愕的母女歪了下头,弯起红唇,轻飘飘说了声: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