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池的洗手间如同五星级酒店的大厅,宽敞又金碧辉煌。
光滑明亮的镜子映着林半月低垂的脸,龙头里的水冰凉地淌过她纤细的手腕,再分开,从每一根手指上滑落,而她地动作始终很慢,视线虽然落在上面,却根本就是在走神的样子。
直到一只手从后面伸来,啪地关掉了龙头:“知道你刚才浪费的这些水能让非洲的孩子们过多少天吗?”
是方悦。
她扫了一眼,女人正把带链条的眼镜取下来放在一旁,低头洗手的动作有种难言的潇洒。
没有抬头,她却好像注意到她的视线,关掉水后边补妆边问她:“你什么情况?不是自己想跟来的吗?怎么见到人了又怪怪的?”
“我哪有?”林半月反应很大地瞪了她一眼。
方悦不屑一笑,用“姐姐我什么不知道”的眼神睨她一眼,妖妖娆娆地用指尖擦掉了唇边蔓出来的红:“你以为她自己发现不了吗?你今天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她,看到了也总是马上收回视线,跟人家有毒似的。”
林半月呆了一下,立马就急了:“她能看出来?”
“那不然呢?”方悦收好口红,拿着包转头,抱着胳膊看着她,表情多了几分认真,“你要是其实根本就不想见她也不用勉强自己,我告诉你不是让你来给她添堵的。”
“谁说我不想见她?”
“你的表现就是不想看她啊,嘴上说得再好再正常,可你都没看看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抗拒。”方悦言辞锐利,神情却很懒散,“我知道你很想弥补她,但如果只是出于义务又演不好戏,那还是算了,别搞得她以后连我都不想约了。”
说着她就要出去,却被林半月一把揪住了。
“我……”林半月渐渐涨红了脸,在故意弄得成熟性感的造型下,一张年轻的脸还是无可避免得显出稚嫩来,“我不是出于义务。”
像是失去了力气,她有些颓丧地松开了手,低着头两眼发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脑海里又浮现妈妈略带哀伤的声音。
爸爸说方家的女儿怎么能比得上他的女儿珍贵,她以为那只是方薇比不上孟摇光的意思,并深以为然,可妈妈却说不是的。
她说那是妈妈也比不上孟摇光珍贵,是妈妈的女儿也比不上孟摇光珍贵的意思。
她无法分辨妈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敢去向父亲求证,于是只好揣着满心的复杂情绪暗自纠结了许久,直到看到方悦发来的截图,那句发出来又飞快撤回的“林半月会受到影响吗?”像是给她浇了一锅油,让原本就复杂的情绪变得更加难以言喵。
心疼、嫉妒、猜疑、内疚、惭愧、欢喜……
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解开的毛线团,每天都折磨得她夜不能寐,只好全世界到处飞,一边用美景美食来麻痹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想孟摇光是不是从来没有这样奢侈的玩过?再以此而生出更多的心酸与难受,又被更放肆的呼朋唤友的日夜麻痹……
如此恶性循环,在她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猝死的时候,方悦发来了消息,说孟摇光约她去九池玩。
她当时正在和狐朋狗友比赛游泳,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连滚带爬从海里起来了,不带一秒犹豫地定了机票立马回国,等到在飞机上脑子一片空白时,才有新的情绪渐渐滋生出来。
先是“为什么约你不约我?明明我才是她妹妹,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再是“九池那脏地方我都不去,她去了一次就算了怎么还要去第二次?不会被迷住了吧?”
最后是“妈的那地方好多钓大款的男男女女,我一定要去盯着她,免得被人骗了。”
再然后,她就染着发化着妆,力图让自己显得更年长一些地出现在了孟摇光面前。
而如她所愿的,孟摇光只穿着简单的卫衣长裤,只看打扮还真是比她稚嫩了好多,很好地满足了她想当护花使者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