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不懂钢琴,她只会用好听和不好听来评价音乐。
然而就像谢惊蛰说的,他认真的时候,还是能弹得很好的。
于是这一个早晨,谷雨收获了一段很好听的旋律。
她没有手机,没办法听歌识曲,也没办法保存歌单,但好在她早就习惯了贫穷,遇见好的东西都只能塞进脑袋里作为回忆保留,虽然会有记忆模糊的可能,但在至今为止的人生里,谷雨倒也没有历经过几次不愿遗落的片段,比起不想遗忘,她更希望自己每天醒来都能重生,这样倒也不必察觉生活的重复和无趣。
于是甚至连曲子的名字都没有问,她就踩着铃声离开了,直到许久以后她才发现,即便她当时并未在乎过,可原来那个清晨在她的记忆里刻了很深,深到时隔多年,她还能轻易想起自己鞋子上的毛边,墙角盆栽摆放的角度,以及少年头顶随着晨风摇摆起来的一小撮黑发。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当下的她根本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在又几次的偶遇,冷眼看着少年一边去接妹妹,一边对着家长的电话温和微笑的模样后,又一个该去偷看谢婧羽练舞的傍晚,她再一次鬼使神差摸到了钢琴教室外。
这一次不走门,她就像偷看谢婧羽跳舞那样,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教室外边,循着琴音往窗里看去。
这一次不知道弹的什么,少年的手指动得很快,音乐也透着股激越的味道。
可他表情依旧是平静的,谷雨看到粉橘色的晚霞镀上窗户,再穿透玻璃,洒在那架黑色的钢琴,和少年黑色的头发上,叫她一时间看入了神,半晌突然抬起手来,悄无声息地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然后用苍白的指尖,在窗上画了起来。
一笔一笔,歪歪扭扭,沿着少年的轮廓,画了条鱼出来。
然后她顿了顿,又就着满窗的夕阳,画了个不规则的容器。
下一秒风一吹,那点因为口中热气而产生的笔画立刻就消失在玻璃上,可谷雨再透过窗户凝视里面的人,却好像刚才那幅四不像的画逐渐变得具象起来。
连玻璃上粉橘的夕阳光都变成了海水,深深浅浅地涂抹着,一波一波地涌动着,而弹琴的少年困在其中,好似还对一切毫无所觉。
谷雨恍惚听见海潮涌动的声音,然后隔着窗户,她看见谢惊蛰抬头向她看来——她想自己是真的看见了一条鱼。
被困在漂亮的玻璃缸里,一条漂亮,却奄奄一息的鱼。
·
镜头结束在这个无声的对视里。
导演喊卡的时候,刚好有一阵喧哗声传来。
孟摇光站在窗前,对着里面的席听敲了敲窗户,却片刻后才能抽开自己的目光。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身,两三分钟后才又在导演身边汇聚。
等到看了两遍回放,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
“这种内心戏演起来还挺费力的。”席听拿着水瘫坐在椅子上,“没想到拍出来效果倒是好,我还以为会显得节奏特别慢。”
“王导运镜很好。”孟摇光也坐下来,神情有些恹恹的,水也不喝——反正今天的戏也不怎么费嗓子。
席听一边喝水一边看了她一眼,片刻伸出脚来踢了踢她的鞋子:“怎么?难受了?”
“不知道。”她想了想,又改口道,“可能有点吧。”
“之前的玫瑰不也是悲剧吗?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