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一起冒雨去看过猫之后,谷雨和谢惊蛰的关系就逐渐变得更加微妙了起来。
之所以是微妙而不是亲近,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接触并没有陡然增多,他们依旧在舞蹈室外和钢琴室内相见,一个人弹琴另一个就听,一个人看舞另一个人就悄悄呆在一旁,或是看自己的书,或是趁机和她交流几句。
若非要说有什么改变,那也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比如谷雨去钢琴室的次数一点一点的增多了,比如他们在其他场合偶遇的机会也变多了,无论是天台也好,人潮拥挤的公告栏前也好,或者是人少的体育器材室……
每一次在这些地方遇见谷雨,谢惊蛰都总觉得自己正在被一颗甜美却有毒的糖果诱惑着,每一次看到少女沉静乌黑的眼睛随意瞥来的情景,他都总以为自己看见了远天与旷野,看见了无边的云和翻涌的海,那些代表着自由代表着野性,代表着他渴望却难以触及的一切风景,全都装在那双眼,那个灵魂之中。
可他却无法肆意追逐。
父母十年如一日的期盼,老师的鼓励,同学的崇拜,以及那些早已经学成习惯,刻进骨子里的对课业对未来的责任感,全都像沉重的大山一般,毫不客气地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即便能看见不远处的谷雨,也依旧只能一步一个坑地继续走在这条并不能让他开心的路上。
天台上叠得越来越好的,用满分或高分试卷做的纸飞机;一边和父母打电话说自己在学习,却一边弹琴给谷雨听的钢琴室;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课上坐上一块钱公交车,奔赴两站之外的废弃工厂,在一次次见面中变得越来越熟的小流浪猫……
这些,是他在令人窒息的日常里,仅能撕开的供自己呼吸的口子。
他在这些狭小的缝隙里展现出为人所不知的沉默叛逆,只有谷雨一个人能看到。
他能感觉到,那个少女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意味不明。
他猜想那目光里是不是有很多的同情与不屑,同情于他可笑的反骨,不屑于他怯懦的叛逆。
可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酸涩而且是越来越酸涩,那也依旧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谢惊蛰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那双眼睛里变得越来越胆小,他害怕从那双装满世界的眼中看见对自己的同情,更害怕从里面看到不屑一顾与鄙夷。
只好在每一次的相见中都避开对视,无视心中惶惶不安的揣测,只从那安静的陪伴里得到一些奢侈的快乐与自由。
又是这样一截短暂的时光里,正在折纸飞机的他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去过海边吗?”
她的嗓音轻悦微凉,带着些心不在焉的随意,好听得让人想把耳朵贴过去。
谢惊蛰顿了顿,回答:“去过。”
“哪里的海边?”少女像是来了兴趣,声音里那点心不在焉都少了很多。
“国外,还有南岛。”谢惊蛰说。
“那都很远啊。”谷雨变得兴致缺缺,“明明隔壁市就有海,你没去过吗?”
谢惊蛰摇了摇头:“我爸说隔壁市的海景不够好看,他喜欢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少女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那还真是讲究啊,我看宣传片里明明就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