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在人少的寂静区域,这一声脆响便如炮弹般明亮。
红色的血从他的手里涌出来,李小姐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叫,林方西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猩红仿佛不是从他的手上流出来,而是从他的眼眸深处。
看似冷静的目光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粗糙的血色滤镜,同时将身周的一切都滤过了。
他泛红的视野平稳地下移,将荧幕下的影碟架也收入眼里,那里放着许多老电影的蓝光碟,从封面看几乎都年代久远,封面印的海报都是黑白色,于是那唯一有色彩的封面身在其中便显得尤其显眼。
海报拍得十分漂亮,卖花女与小提琴家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奔跑,他们发丝飞扬在漫天白雪里,女人怀中的玫瑰却红如烈火。
——与荧幕上正映着的相同。
他在此时也终于明白了耳边的音乐为什么耳熟,因为他听过。
可这一份明白,却让他在这座豪华而古怪的宴会厅里感到大脑充血,有什么沸腾的、糟糕的情绪正在急速膨胀着。
“这种手段,不是用来追求女人的,就是用来讨好自己宝贝女儿的。”
“你猜是哪种?”
李小姐的话重新闪现在他脑海,林方西听见自己耳朵里蜂鸣般嗡嗡作响的声音。
他不猜。
他在耳鸣里隐约听见模糊的心声。
他不能猜。
他甚至不能想——无论是哪种答案——他怕思绪的触角稍微碰到一点,就会让自己彻底疯掉。
有人捧起他的手给他包扎,他却如同感觉不到,就像一个被拉掉了保险栓的手榴弹,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身体内部传来某种失控的崩塌声音。
而就在他耳边的嗡鸣尖锐到极致即将要炸开的时候,一道含笑的男声突然自身后传来,破开混乱失控的一切直抵他的直觉——
“你也喜欢这部电影吗?”
那是一把低沉略带沙哑的音色,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又毫不掩饰自己的虚伪。
“真是荣幸啊,能和林先生欣赏同一部电影。”
他的步伐听起来悠闲自在,而林方西大脑里正在沸腾的一切就在这一刻被突兀地按下了暂停键,那幅海报重新清晰地映入他瞳孔,而他在几秒后抬手,抽出了李小姐手中的丝帕,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一边转过身,朝来人看去。
是一个个高而腿长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三件套,全身上下都打理得相当整洁和奢侈,领带上一枚镶钻的领带夹在冷光灯里折射进林方西眼里,让他不由自主眯了下眼。
他的目光没有停顿地落在了对方脸上——他只露了半张脸,嘴唇很薄,被上半张脸上覆盖的黑色面具衬得愈发不近人情。
可这么一张不近人情的嘴,却勾着友好痞气的笑,他手里端着酒杯,在林方西的目光里没有停顿地走到了他身边,抬头看向荧幕上的海报,喟叹道:“她演得很好吧?我看影评家们都说她是天才——这可真叫人高兴。”
男人侧过脸来,戴着一张恶鬼般狰狞的黑色面具,却对林方西露出个笑来:“您说呢,林先生?”
林方西一言不发,手上的丝帕已经擦到最后一根手指。
他擦手的力度很大,将破开的裂口撕得更大了也毫不在乎,直到修长手指上再也看不见一点血迹才停止,这时丝帕上已经沾满了他的血。
擦完后他随意将丝帕丢开,这才正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是谁?”
他轻描淡写地问,不带什么情绪,却自然而然有股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轻蔑与傲慢。
“我吗?”男人笑起来,摊开手展示了一下,“我是九池的新老板,多亏薛老先生赏识以及这么多贵客的支持,我才能举行这场我梦想了很久的盛宴。”
分明是卑微的句子,男人的语气却因为夸张而显出恰好相反的张扬与目中无人。
林方西不为所动:“给我送请柬的也是你。”
“因为我想林先生应该会愿意来的。”
“是吗?”林方西竟也笑了笑,“可我以为你不会想让我来的。”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血腥而不加掩饰的危险攻击性终于从他身体中蔓延出来。
瞳孔在昏暗中已经缩到了极点,隔着面具林方西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如同一头即将捕猎的猛兽锁定猎物,凶悍嗜杀之气扑面而来,吐出口的声音却轻若呢喃。
“十二年,这一口气我憋了整整十二年,却一直找不到能让我尽情泄愤的对象。”
男人微不可查地偏了下头,动作和语气都有种病态的冷静:“你为什么还要主动往前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