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距离烟苔巷算不上远,轿车停下来的时候孟摇光甚至还没来得及梳理好自己的思绪,因此她在车上短暂地坐了一会儿才下车。
原本被玻璃阻隔的雨声刹时海潮般涌入耳朵里,她接过阎城手里的伞柄,没让她送,独自往巷弄里走去。
比起繁华而远离尘世的别墅区,这里的雨景显然要更有味道一点。
逼仄的巷道映射着老旧昏黄的灯光,两侧被浸透的墙壁把无边无际的雨幕切割成狭窄的一长条,地面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积水,无数雨珠源源不绝地在水面砸出深坑溅起水花,把随地乱丢的垃圾溅得摇摇摆摆。
她举着伞路过那家常开的小卖部,余光看见老板正趴在玻璃柜上睡觉,脚步突然一顿,她转头走过去,买了一袋子罐装啤酒,这才拎着劈啪作响的塑料袋往深处走了。
拿钥匙打开门,扯亮灯光,她把袋子放到沙发上,坐下来,似是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下定决心般地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在这样的深夜,嘟声不过响了一下,那边就接起来了。
在察觉到自己并没有多惊讶后,一种微妙的感觉开始在心头蔓延开来,可孟摇光的语气很正常,没有一点波动:“我想见你。”
她开门见山,态度礼貌言辞却任性:“可以吗?”
·
不想在昏暗混乱的客厅里喝酒,孟摇光在这早已熟透的地盘上转了两三圈,最后才敲定了位置。
她走进稍算宽敞的主卧,将那扇陈旧的窗户推开,又把外面的折叠桌搬过去,放在了窗下,这才拎着啤酒消停下来。
等陆凛尧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喝完了两罐啤酒。
因为没有锁门,陆凛尧轻轻一堆就进来了,他走过空荡的堂屋,才站到主卧门口,就看见了坐在窗边喝酒的少女。
屋内灯光昏黄,窗外夜色漆黑,风雨呼啸着扑进来,将她的侧面描摹得冰凉而清晰,那头原本打理得很漂亮讲究的长发这会儿早就被吹得凌乱,发尾扬起来打着卷儿,不停挠过她低垂的侧脸。
“在想什么?”
陆凛尧不动声色,抬脚走过去,近了却注意到她手边被捏扁的啤酒罐,于是他稍微顿了下才能把话说完,“门都没锁,我进来你也没听到。”
“……我听到了。”
孟摇光好一会儿才回答。
她甚至也没有抬头,依旧是低垂着脑袋正陷入沉思里的模样,却回答得清晰有条理,“我知道是你来了。”
“是吗?”
她对面还放着一张矮凳,显然是为他准备的,陆凛尧却没急着坐下去,而是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桌上,接着在孟摇光面前蹲下来。
这一蹲似乎终于让孟摇光回魂,她慢慢抬起头来,盯住他,迟钝道:“干什么?”
“你醉了?”
“……我没有。”
“……”陆凛尧放弃辨认她醉没醉,干脆直接上手拉过她的左腿,将裤脚捋上去直到露出膝盖。
“你没洗个热水澡?”他问,同时用手指触了下她的膝盖,在感觉到轻微凉意的时候又倏然收回来,直到把两只手搓热,这才用手掌覆了上去。
孟摇光感受到的是几乎滚烫的热意,瞬间从冰冷的皮肤穿透血肉深入更加寒凉的骨髓,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陆凛尧感受到的却完全相反。
如果方才只是些微的凉意,那么手热了之后才能察觉到这人的膝盖到底有多么冰凉,几乎叫人难以想象这是有生命的人体。
他眉头微蹙:“医生说过要持续性治疗,同时还要避免受害受潮,你怎么老是不放在心上?”
他帮她搓了会儿膝盖,待有了点热度后,才从袋子里拿出膏药来给她贴上。
微苦的草药味传递至鼻尖时,孟摇光才慢慢说:“现在已经很好了,比起以前,这点痛只是毛毛雨。”
“你的目的是痊愈。”
“我的目的是痊愈吗?”孟摇光茫然了一下,却对上陆凛尧的眼睛。
茶色的瞳孔在近处映着她的脸,带着点不满意不高兴,还有点无奈。
她盯着这双眼睛,余光里看见他深夜也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西装,于是突然就道:“你来得好快。”
“才十分钟不到吧。”
“本来就要来给我送膏药吗?”
一句接着一句,不带任何情绪,好似只是好奇。
陆凛尧看着她,正要回答,却听见少女说算了。
她很快垂下视线,不知是颓丧还是平静地指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吧,我只是突然很想见你。”
陆凛尧看了她两秒,便也从善如流地闭嘴,把她的裤腿放下来,走到她对面坐下了。
用西裤裹着的两条长腿屈起来,突然便有了种洒脱不羁的味道。
他从放在地面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拉环被打开的声音在夜雨里清脆地一响,接着就是持续咽酒的声音。
片刻后孟摇光抬起头,只看见对面男人仰起的脖颈,和凸起的、上下移动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