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风也静止下来。
空荡宽敞的儿童房里,孟摇光怔怔看着他的眼睛,忘记了回答。
而林方西并不需要回答。
他撑着墙站起来,中途稍有踉跄,却最终还是站稳了,于是也露出了被血浸透的衣衫下摆。
孟摇光的视线被那片湿润的猩红所吸引,她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你……”
没等焦急的声音出口,她被走过来的林方西突然抱住了,没说完的话埋进了透着血腥味的布料中不了了之。
“对不起。”
“对不起。”
她听见男人用呓语般的声音重复。
她的头被一只湿润的手按着,肩膀则被另一只手扣得很紧。
就像害怕再一次失去那样,就像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那样,他紧紧抱着长大的孟摇光,也像是同时抱紧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说够了对不起后,他又开始混乱不自知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活着。”
一滴水珠坠落下来,滴在孟摇光的侧脸上,让她原本还带着轻微抗拒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尘埃浮动的声音里,她听见更加微弱的话语。
“孟摇光,谢谢你能活着。”
·
安静却又仿佛被某种情绪填充的儿童房门口,林半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任由一行眼泪淌到下巴。
在她妈妈拿着纸巾为她擦眼泪并轻声安抚她的时候,她突然张口叫了她一声。
“妈妈。”
“嗯?”方如兰下意识地回。
“你有说过吗?”
“什么?”
“你有像爸爸一样,跟她说过对不起吗?”
少女转过头,还在往外淌着眼泪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脖子上甚至还挂着耳机,整个人都一副网瘾少女的模样。
可那双眼睛,却盛着沉甸甸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痛苦。
方如兰看着这双眼愣住了。
直到门内传来一声闷响,两人才陡然转过头去。
儿童房内,孟摇光拼命想撑住林方西的肩膀,却还是被他的体重反带着踉跄几步,跪倒在了地上。
“爸爸!”
她手忙脚乱捧住他滑落的头,第一次如此条件反射,不因为任何外因地叫了一声。
而林方西从她瘦弱的肩上滑下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早已远离玫瑰岛别墅区的路上,迈巴赫的后座里,男人赤裸着上半身,露出肩膀上小而猩红的圆形伤口。
半路接上的医生正头疼地为他处理着伤口:“你确定你不回去做手术?这伤口可不算轻,时间久了子弹说不定能把你整个肩膀都撕裂。”
“我都说了,我上来是办正事儿的,等事情办完了再回去也不迟。”
“可是……”
“让你止血就止血,少说废话。”荆野惨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
他甚至还在医生惊恐的眼神里动了动肩膀,更多的血从那个圆孔中涌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般无动于衷:“我能感觉到,子弹卡在我的骨头上,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医生:……
医生无话可说,只能带着满心恐惧乖乖给他打止痛针然后缠绷带止血。
过程里男人一声未吭,只转头往窗外看去。
逐渐炎热起来的阳光被玻璃过滤,落在他苍白而满是阴冷的脸上,好久之后,车里突然响起一声喃喃的自言自语。
“我怎么会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爸爸?”
“又没人教过我。”
医生和保镖都不敢说话,只在心里同时发出一声夸张的腹诽。
——这牲口居然还想给自己作恶找理由?果然不愧是牲口!
可没等这腹诽结束,下一句自言自语又响起来了。
“可我本来也不想做什么好爸爸,”他用更加阴冷的声音对自己说,“我只是要验收一个承诺而已。”
“答应了我的事,就必须要做到。”
光斑从他鼻梁上的疤上晃过,黑色轿车一路风驰电掣地驶向了枫叶山庄。
那是鸦海市的另一个富豪区,坐落在同样金贵的地皮上。
薛家和方家,都盘踞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