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快,带他走”被风吹进耳里,脑子里轰鸣,他如同雕像一般,不知所措。
这一切不过刹那,当赫连长泽挡掉疾风劲箭,一个抬眸,就什么都明了了。
只是,他救不出他的先生了!他被团团困住,血路条条,没有一条是他可以杀出去的。
鸣山的长戟划开风雪,直奔他而来,北燕的轻骑就在鸣山身后,为鸣山保驾护航。
鸣山眼里都是怒火,仇恨拉满,如同狼眼一样,一个对视,就要被生吞活剥。
救不出先生,也来不及护住被推至数米外的师弟,唯有奋力迎战。
陷入混战,如同孤狼一般,他终是到了孤身对战大敌的这一天。
就在长戟即将刺破胳膊时,黑影一击,长戟应声而落,落地成两截。
那黑影携雪,触戟生暗花,黑影破碎插进雪里,呼啦呼鸣似啜泣。
只一眼,赫连长泽就看清了,那是一顶斗笠,已经破碎成两半!
紧接着,一声狼嚎入耳,一道白影一晃而来,霎时杀入将他围困住的北燕将士中间,他看不清那团白影的模样,但是他知道,那就是安来。
他慌乱间寻白影而来的方向而视,一眼,便惊了心魂。
马蹄沉踏,踏雪成影。
红衣白雪,青丝缥缈。
一袭红衣,携风雪而来,耳畔晃动的那枚六角雪花晶莹,跟漫天飞絮一样,一荡一漾,一漾一晃。
就这样,他瞧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就这样,那个身影,从远处疾驰而来,由远及近,由远及近。
渐渐地,风雪迷了眼。
原本被折戟尘沙的鸣山怒极,但是看清来人的刹那,转而大喜,随即狂笑,他誓死都要寻的人,终是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雎刚不过一刹那地分神,终是晚了一步,他抬剑生生架住直刺他胸口的长枪,却也来不及顾及身后。
就在他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时,一道白影霎时而来,他只感觉到手臂一震,随之听见长枪应声而裂的颤鸣声。
白影斩断长枪,发出铿锵之声,随即插进雪地里,颤声嗡吟。
剑吟入耳,刺穿心神,这是卢雨的声音,这柄剑跟了他多年,他怎么会辨不出呢?
唐雎慌忙见望向白影入地的地方,就在他身侧,就是他送出去的那柄卢雨剑,所以,回来了吗?
他猛地起身,抓住卢雨,狠狠闯过再次扑上来的敌军将士,朝他师兄那边奔过去,他越过被安来撕咬混乱的战场,护在赫连长泽身侧,视线也望向那袭由远而近的红衣。
看着红衣,唐雎只觉得心凉,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失措。
姑娘怎么能来呢?不能来的!
而那袭红衣,就在他们眼里渐渐地近,对望一眼后,又渐渐地远。
红袖催马,风雪飘摇。
唐雎只觉得身侧的人,抖得厉害,站立不稳,喃喃自语,“不可以,不可以,云生,不可以......”
唐雎不敢回眸去看身侧的人,因为他听见了师兄的哭泣声。
刀剑吭鸣,未曾停歇,他们不过遥望一眼,就要再一次陷入厮杀,他跨不出敌军的包围。
他追不上那一袭红衣!
她于风雪中疾驰一夜,紧赶而来,到底是晚了一步,这一战,还是避免不了,那么,长泽你该如何?
而她打头一眼,便望见了他!
眼看长戟就要贯穿他,情急之下,掷斗笠而去。还好,这一下护住了。
眼疾才手快。
因为一眼便望见他,所以掷出去的剑才能到得那么及时!
放在心里的人,即使在千千万万人之中,还是一眼就能望见!
久居心间人,千万人也往矣!
看一眼,就只剩心疼。
不知是否因风雪的缘故,她望见他鬓间已有了华发。
不敢多看,也不能靠近,这本就不是一场重逢!
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在刀剑戈戟碰撞间,她听见他在哀唤她,他在说:“云生,不可以!”
“可以的,长泽!不这样,抗旨不遵的就是你,长泽,我不能看着你成为阶下囚!长泽,只有这样了!长泽,今生,我们就这样吧!”她在心里无声地说。
她知道,有很多目光都在紧随她,尤其是他,而她不能停下。
催马而来,催马而去,终究只是一场路过!
路过,看过,足矣!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很清楚怎么样才是最好的,所以,还能看一眼,便是最大的慰藉,亦是恩赐。
当她秀目对上鸣山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时,她便催马更甚。
霎时,风雪也给她让了道!
乌桕撒蹄,飞雪如柳絮,渐远又迷离。
漫天飞絮掩不住那一袭飞扬鼓荡的红衣,红得刺目,红得惊心。
红衣所过处,漫天飞絮亦失了颜色。
躲过无数刺来的长剑,逼退接踵而来的箭羽,她直奔向那个满是怒火又满是得逞而欢欣不已的人。
她对着那个人说:“我来了!停手吧!”
呼啸的北风,盘卷着,肆虐着,缭乱了她的发,她手无寸铁,着一匹马,手无单枪。
鸣山手持长剑,他的长戟已被折断,此刻,他持剑望着那个向他疾驰而来的红衣女子,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