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的功夫,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子就倾洒了下来,密密麻麻!
曹大娘子在钱妈妈的搀扶下,摸索着,走到马儿跟前。
她上手轻轻抚摸着战马,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与夺眶而出的泪浑然难分——
“我知道… …我知你舍不得她!我又何尝舍得呢?可她... ...有她要去的地方啊,哪怕前面的路是火海是刀山,她都得去了... ...她是姜家的人,她是… …姜家的人啊... ...”
字字句句,都是一个母亲的无奈。
那便是她的宁儿,非去不可的理由啊!姜家需要她的宁儿,天下需要她的宁儿。
自宁儿小的时候,她盼着宁儿早些长大,她盼着宁儿有拿住命运的本事... ...
可当她的宁儿果真有了那般滔天的本领,她又恨不得,她的宁儿还是当初那个犯了错... ...就会爬到树上去躲着的孩子啊... ...
身为襄南侯府的正室大夫人,作为堂堂襄南侯的大娘子,这个节骨眼儿上,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明知前面是死路一条,她也得看着至亲之人披甲出征了... ...
再没别的选择。
那是姜家人的使命啊!
一个个地送走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没有人比曹大娘子更懂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明知山有虎… …
她还是得放自己的女儿去了… …
哭肿的眼睛蒙着灰靡之色,望向雨水坠落的云端。模模糊糊的,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雨水落在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混着泪往下流!
“... ...老天爷呀!——你怎能,就这么夺走我的一切啊!你太狠心了啊!你,太——狠——心——了——!!!”
曹大娘子声嘶力竭的哭嚎着。
钱妈妈护着她那脆弱不堪的姑娘,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里摇摇欲坠。
曹大娘子哭到气绝,不断捶着心口。
哭诉着她的绝望… …
就连路旁的百姓也忍不住抽泣。
马儿却在此时骤然站了起来!
陆家兄弟上前搀扶外祖母和钱妈妈起身,连忙让到了一旁。
陆喻洲挥袖高呼,“走——”
迎棺的队伍继续向前走。
依照新君特赦,称姜晏宁本为姜家女,陆司昀被指派随军前往炬陈关督战,姜晏宁的棺椁可先安置于姜家,待一切后事布置妥当,再定入葬事宜。
朝上百官皆表示理解。
于是就由亲娘领路在前,将“她”的棺椁一路迎回了姜家。
曹大娘子孱弱的身姿,在倾盆大雨间饶有被吞没的架势,却还是在钱妈妈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在队伍最前,领着幡棺进到了姜家大门里。
待抬棺之人入了门,曹大娘子回过神来站在大雨间,她缓慢移动脚步,向着每一个前来送行的人——
郑重鞠了一躬。
众人皆还以礼,哭声道,“大娘子珍重啊... ...”
大雨未有停歇的迹象,频有轰雷响彻大地,那消瘦的身影站在侯府大门前,苦苦支撑。
一如她的一生... ...
当初,她也是从这大门嫁进来的, 这一辈子当真是... ...
“噗”地一口鲜血从胸腔里喷出。
惊得众人瞪大了眼睛。
“外祖母!——”陆喻澜快步上前,托住了曹大娘子倒下的身子。
鲜血还挂在唇边,衣衫早已被雨水浸透。
“孩子... ...别、别怨你娘... ...”曹大娘子放心不下,“别怨她,她也可怜... ...”
曹大娘子可怜自己的女儿呀... ...
为着姜家女的身份,豁出了一生,人人都只羡慕她活得那样洒脱自在,却不知... ...却不知她也是满身的伤,多少次浴血奋战,拼了命杀出来的... ...
“不怨,不怨。”陆喻澜见外祖母这副样子,心疼得唇齿打颤。
他早就不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