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是什么身份!只是因为昨夜有尺寸之功,今天就敢在此向诸位将军问责了吗?”
原来是前所的副千户李毅先忍不住了。
高希,你小子也太狂了!
“将军,”高希一拱手,并没有胆怯。
“高希只是一介平民,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城内军民一同救火,驱赶强盗,我高希一人怎么可能打跑这些强盗。我只是设问,如果昨晚都忙于救火,没人阻止他们打劫,现在会怎样?”
“这......”高希问得在理,副千户李毅一时语塞。
对啊,城内官兵都去救火了,坏人却在打家劫舍,怎么办?
指挥使西贵收了笑容,语气凝重,缓缓问道:“如果昨晚没有你高希,你说会如何?”
高希并未直接回答:“将军,这次劫城,依小人看,是这帮贼寇精心策划的,他们并非普通的毛贼。”
“何以见得?”西贵问。
“盗贼先是各处放火,于是城中分兵去增援,兵力就分散了。他们为何如此轻易得手?是早几天就住在客栈里了吧?就算是住在客栈里,晚间亥正时分宵禁,他们又是如何到各处去放火的?”
“这伙盗贼在城中放火,引开一部分官兵去救。他们只去事先标记好的地方抢劫,一时就无法引起注意。提前标记为何就没有引起注意呢?”
“再有他们逃离时,盗贼分成多路,明的两路进攻东门和南门,暗的也有两路,一路放火船冲东南水门,另一路却奔向城东墙的一处水门,且事先已经破坏了水栅,显然早有准备。”
“他们假冒的官船和军服,哪里来的?提前弄坏了水栅,为何没有发现?”
高希说的每一个问题,都触目惊心。
高希不是卫所中人,毫无顾忌,提出问题一针见血。
“......功劳并非为高希一人,卫城兵士救火、驱贼、守住了城门,否则损失就更大了。问题是,强盗虽然事败,我们胜得也有些侥幸。若再来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嗯,我看到呈状,说的也是这个情况......”西贵又用手指了指在场的千户、副千户们,“来,你们说说,这些情况说明了什么?”
在场的几个千户已经听得满头大汗,大气也不敢出了,只能低着头,看看地上有没有合适的地洞好钻。
袁寿站了起来,向西贵一拱手:”将军,某乃金山卫前千户所小旗袁寿,高希刚才所说,正是当下卫所问题所在。“
“哦?那你来说。”
“一是日常防务松懈,像水门这样的地方,被人破坏了,却不知道,可见平日就无人巡查。”
“二是有贼人来攻城,卫所显然准备不足。我是小旗官,从没听说过有防海盗的的预案,更别说演练了。”
“昨夜,贼人攻打城门,我们便忙着增援,有地方失火了,又忙着去救火,贼人就钻了空子。我们乱作一团,贼人自然就能得手了。”
“三是贼人能从水门逃走,黑夜里兵士只能在城墙上乱放箭,却无可奈何。还有前面说的有人佯攻城门,却走水路,可见城防和守卫漏洞很大。”
“四是城内的小官港居然停了伪装的盗船,这船是原来就在那里,还是白天开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卫所内部要彻查。”
“五是盗贼潜入城中至少数十人,长达数日,城内居然毫无察觉。”
袁寿作为卫所旗官,血性青年,身处最基层,又直接参与了昨晚追捕双刀张的过程,他父亲是副千户,他早就想改革卫所防务,今天终于逮住机会,当场炮轰这帮卫所官老爷们。
高希和袁寿,俩人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番对话,将众将官批得体无完肤,连西贵的脸上也不好看。
这还没完,高希最后又补一刀。
哦,不,看起来是补了一“扇”,他没忘了自己后领上的那把折扇。
他娴熟地反手一伸取了下来,在胸前轻摇折扇,说道:“诸位将军,太祖当年下旨兴建金山卫,正是为了预防海盗、倭寇,保一方平安。但照现在的情形,若是倭寇来了,城池让倭寇占了,也未可知!”
高希说的,可不是大话。
现在是永乐九年,再过七年,也就是永乐十六年(1418年),历史上的金山卫第一次被倭寇偷袭,金山卫城真的丢了。幸好侯端勇猛,才带着众官兵重夺卫城。
“好!”西贵还没发声,倒是侯端先大声叫好了。
“嗯,很好!”西贵赞许地说道,“诸位将军,听到没有,还要我给诸位训话吗?两位小兄弟并不是想标榜自己,他们是想让诸位将军重视金山卫的防务问题。这防务上的诸多毛病,我们这些指挥、千户、百户该不会不知道吧!”
仍旧一片沉默。
“侯将军,你这段时间暂且留驻卫城,一是彻查此次劫掠事件,有功的要赏,玩忽职守的要处置。二是检查防务、整顿军纪。三是和诸位将官讨论一下,拿出一个章程来。卫城被盗贼打劫这样的事,不准也不能再发生!还有,将这里的情况并前所的呈状,转抄青村中前所,南汇嘴中后所,还有松江府城内的守御中所,一并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