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小巧轻便的马车,不急不缓地在应天府的街道上,向松江会馆方向驶去。
车厢内坐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和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中年人闭目养神,脸色严肃,少年郎便试探着轻声唤到:“父亲...父亲...儿子已经知错了,难道父亲还在生气吗?”
中年人起先并未应声,良久才缓缓说道:“为父并未生你的气,只是担心你鲁莽行事,会害了自己。”
“父亲,儿子私自去苏州府游玩这件事,确实鲁莽了。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你看后面那辆马车,已经跟了我们五条街了。”
“啊...”少年郎小心翼翼地揭开帘子一道缝,果然有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远远地跟着:“它跟了我们这么久了?”
“嗯...”
少年郎看看仍旧闭着眼睛应声的父亲,觉得不可思议。
“父亲是如何得知有人跟踪的?”
中年男子并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却问道:“你想救犯官周新,你查过他吗,那个江百户你也查了吗,还有那个高希你也查了吗?”
“父亲,高兄救了我,周新是个清官,江百户是锦衣卫...”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是大皇孙,你的身份就决定了你随时可能处于危险之中。鲁莽不仅会害了自己,还可能会害了别人。你要比别的孩子更快地学会忍耐,而不能任性行事...嗯......”
“啊...那父亲的意思是...您也已经查过高兄了?”
中年男子见少年的话,完全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突然轻“哼”了一声,他的腰部酸疼又发作了,这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略略变换一下坐姿,以缓解疼痛。
“父亲,你的腰...没事吧?”
中年男子的脸上浮出了笑意,看着少年郎,眼神中充满父亲的慈爱。
“你还知道心疼你爹?却不肯听为父的话,多一点忍耐......”
少年郎似乎并未明白父亲的深意,还没听完他的话,就指着后面那辆马车说道:“说不定,是巧合呢!”
“你再看看它的后面,是不是还有一辆马车跟着?”
“什么?还有马车?”
少年郎再次将窗帘拉开一道缝,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
果然,在后面更远的地方,有一辆马车隐隐约约地跟着。这就很难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少年郎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宽厚、木讷的父亲,却有如此机敏、谨慎的一面。
“瞻基,你从苏州回应天这一路的所遇到的,看起来都与你无关,但很有可能有人会从中捣鬼。就像这后面两辆似乎和我们毫无干系的马车,如果我们不加防备,谁知道后果会怎样。”
原来这少年郎就是最得当今圣上喜爱的皇孙朱瞻基,而这位正在说话的中年胖男人便是当今太子朱高炽。
“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他们是谁?”
“为父身处的位置、你身处的位置...他们是谁不重要,总能查出来。”
朱高炽的意思是,太子和当今圣上最喜爱的皇孙,仅这两个身份就会招来没完没了的的明枪暗箭,借以告诫瞻基要事事小心、不能鲁莽。
瞻基陷入沉思。
朱高炽对车夫说道:“六子,甩开他们。”
“是,老爷。”车夫熟练地隔空挥了一鞭,鞭声清脆。
“驾”,马儿突然撒开马蹄急驰向前,几个拐弯就将那两辆跟踪的马车甩得无影无踪。
喜庆茶馆。
喜庆茶馆并不大,却极为洁净雅致,对面正是高希下榻的松江会馆。
此时客人并不多,微服出行的朱高炽,拣了二楼一个临街的桌子,要了一桌精致的小菜,等着多年未见的四弟的到来。
那天瞻基回宫,便与他讲了苏州府这一路上的波折与奇遇。
先是几个随从莫名其妙地失踪,再就是地痞闹事,又遇到了高希,一晚上遭遇三次抢劫,所幸有惊无险。
其中最引起朱高炽兴趣的,便是瞻基说到第一眼看到高希时的惊讶:他和二叔朱高煦太像了,只不过要年轻许多。
当时朱瞻基之所以惊愕之下叫高希“二叔”,后来回过神来,才觉得这人太年轻,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二叔!他的二叔又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没来由地出现在苏州府的街头呢!
然而朱瞻基遇到的这个叫“高希”的人,却引起了朱高炽的注意。
高姓、年龄、来自松江府华亭县、乡试生员、会武功,最重要的是这些特点加在一起,和上回大和尚报过来的消息很是吻合。
难道老四来应天(南京)了?
他暗中已经派人将高希的情况查了一遍,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自己的四弟。
朱高炽虽然内心激动,脸上并不动声色。只说要感谢恩人见义勇为之举,与瞻基一起来拜谢高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