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阳的脊背一直贴着身后的灰墙,半个脑袋探出去,悄悄注视着萧灵儿的马车走远,他才转身往回走。
落水让他受了些风寒,随着一阵热风刮过,他掩唇咳了几声。
心里还是钝钝的痛。
昏迷这几日,他做了个特别长的梦。
梦里他还是永定侯府的纨绔世子秦小四,还是每次见了永乐长公主萧灵儿都会跟她吵。
阴阳怪气、互损和争吵,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沟通的固定方式。
自小到大,每每如此,从未例外。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那日他出城打猎,还没玩尽兴,萧灵儿忽然慌慌张张跑来找他,让他带她走。
“萧灵儿,你上次才让我穿女装在街上丢人,今日又想耍什么新花招?”
萧灵儿并未像从前那样嚣张反驳他,只是通红着眼,“我没有撒谎,有人要抓我。”
“真的,秦朝阳,你信我,救救我……”
他没有搭理她,冷哼一声收了弓直接大步离开。
傍晚回去时,他才发现整个京都变了天。
城外一个百姓也看不到,原本摆摊的摊贩们,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早就找地方躲了起来。
城门被攻陷,乌泱泱的反叛军围在护城河外。
巍峨的城墙之上,造反的魏王手里挟持着萧灵儿。
城墙之后,晋安帝一身黄金铠甲骑在马背上冷眼瞧着这一幕。
他的身后,是训练有素的皇庭禁卫军,弓箭手们蓄势待发。
只要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便能顷刻要了魏王的命。
魏王被逼红了眼,大笑几声,“萧晏安!是你逼我到这一步的!”
“从小到大,我处处让着你,皇位让给你,雨儿让给你,如今我不过是在自己地盘上开采点东西卖给有需要的人罢了,你便要对我赶尽杀绝?”
“萧晏安,你若敢下令,我便先杀了萧灵儿!”
“害死了最心爱的女人,再害死亲妹妹,你晚上会被噩梦缠身的吧?哈哈哈哈哈……”
晋安帝眼眸微眯,面色阴鸷,周身杀气凛然,“通敌叛国者,杀无赦!放箭——”
顷刻之间万箭齐发,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
魏王显然没料到晋安帝竟会如此心狠,直接推出萧灵儿去挡。
只片刻,萧灵儿娇小的身躯便被利箭穿透,浑身是血,好似一只折翼蝴蝶,从城墙之上绝望坠落。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哭喊,更没有开口求晋安帝救她。
梦里,秦朝阳拼了命地想要冲过去接住她。
可还是太迟了。
耳边只剩下晋安帝冷似坚冰的二字:“厚葬。”
……
原来,她真的没有骗他啊!
可那样的信任一旦被辜负,即便他用尽余生,也没办法再弥补。
也是那一日,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他并不讨厌她。
不仅不讨厌,在此后听不到她吵闹声的日子里,他还把纨绔世子秦小四活成了最安静的模样。
颓废,消沉,迷茫。
大夫说他患了郁病,除非自己能解开心结,否则药石无医。
侯府上下所有人急得团团转。
他蹲在墙边,听不到任何人的话,只是望着眼前被他惹炸毛的小野猫,点了点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