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舅舅勉强挤出了两分笑容。
确实是耽误了。
很多人爱说“男人三十而立”和“大器晚成”,可邹舅舅深知这些俗语在科研这条道路上是错的。真正的天才总是早早就崭露了头角,十几岁被选拔出来,二十多岁拿到进入高端科研圈子的入场券,三十岁到四十岁则是出成果的黄金期——儿子邹以深今年27岁了,就算现在愿意回归,断档了这么些年,当初一起进研究所的同龄人就算没有搞出什么成果,估计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邹以深再回头,研究所不会要他的。
这样一想,邹舅舅就更难受了,脸上仅有的两分笑都挂不住。
邹舅舅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正因为自己没用,才无力对抗位高权重的谢家。
正因为自己没用,才无法阻止儿子邹以深放弃科研回国进入体制内——因为自己撑不起邹家的脸面,儿子邹以深才会亲自上场!
愧疚和懊恼啃食着邹舅舅的心。
他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的。
知道邹以深为什么回国,为什么选择进入体制内。这几年邹舅舅不是真的看亲儿子不顺眼,他是看自己不顺眼——心里什么都明白却无能为力,这就是邹舅舅痛苦的根源。
客厅里寂静无声。
邹家没有笨人。
邹舅舅知道邹以深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邹家人自然也知道。邹家人同样知道邹舅舅的心结。
谢骞什么都不能说。
谢骞夹在谢家和邹家两者之间是最为难的。
谢景湖是个畜生,谢家其他人不是。谢家人对邹蔚君可能还有点小心思,对谢骞是百分百不掺假的好。
这时候,也唯有闻樱两边都不靠,再用“年纪小”为借口可以说点什么了。
“我倒觉得表哥的学历和天赋都不会被浪费。学历不仅是给别人看的,那是表哥多年苦学的凭证,如果表哥要继续搞科研,学历是他的敲门砖。表哥现在不搞科研了,学历照样是表哥能比别人进步更快的基石。”
闻樱当律师时候就非常擅长和客户沟通,有时听她娓娓道来甚至是一种愉悦享受。
邹舅舅不由也被闻樱带动了情绪:“进步更快?那也是一种浪费……”
2004年,邹以深回国进入体制内就是高学历人才,他的起点比一般人高,提拔的速度也非常快。
但这并不能让邹舅舅感到开心。
闻樱瞪大眼睛,面露不解,“这怎么会是浪费呢,表哥只是不搞科研了,但他学过的东西永远都在啊!他的思维方式,他的专业基础……万一将来表哥调任到合适的岗位,以表哥的天赋和基础,他要是能拍板做主了,或许比他一个人做科研的贡献都大?”
搞科研又不是一定要亲自下场。
如果邹以深将来能掌控全局时,这样一个懂行的领导把握大方向,指挥着所有人去做某项研究,比一个不懂行还喜欢乱指挥的领导搞出成果的可能性大多了!
闻樱把邹舅舅说愣了。
这倒是邹舅舅从未想过的方向。
按闻樱的说法,只要邹以深不忘初心,走哪条路其实都能做出成果的。
可进入那样的地方工作,日积月累的被整个环境影响,真能不忘初心吗?
邹舅舅满心纠结。
闻樱嘀咕,“就算表哥遇不到那样的机会,不能为科研做贡献,以表哥的能力也能帮助到很多人吧?推动科学的一点点进步是成功,能让一村一镇的居民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不也是一种成功吗?”
邹舅舅彻底愣了。
邹奶奶声音带着几分潮意,“老大,你还不如闻樱一个小姑娘想得明白。你爸爸要是还活着,一定很喜欢闻樱,也一定会尊重以深的选择。”
邹舅舅呐呐无言,站在原地羞愧难安。
邹老教授确实是这样的人。
闻樱感觉有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一个是谢骞,另一个是邹以深。
邹以深自己主意正,不在乎亲爹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但闻樱若能让他爸想明白,不再纠结内疚,邹以深自然会更轻松。
邹奶奶要趁机好好劝劝钻牛角尖的邹舅舅,邹以深转头对谢骞说道:“琼岛的晚霞很好看,我开车带你俩出去转转?”
谢骞征求闻樱意见:“你想去吗,还是想回酒店休息,明天再去?”
闻樱觉得邹以深可能有话要对谢骞说,她当然不会拒绝:“去去去,现在就去看看,表哥的推荐不会有错!”
邹以深忍不住又笑了。
真是个讨喜又聪明的小姑娘,老天爷对谢骞表弟不错。
谢骞一边觉得闻樱是小马屁精,一边也心花怒放:仓鼠真是太喜欢他了呀,这爱屋及乌的样子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