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三号。
灵华看着票面上所写,四处打量着寻到了天字厢房的位置。这艘轮船不大,似乎天字房也稍显逼仄,不过无妨,有地方能歇脚即可。
她顺着左手边找去,最外面的是天字五号,再向前是四号,而右手边是船板,看来三号就是前面这间了。
纤细的手指触到房门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不是规整的房间,而是一个少年光溜溜的背影。
那少年正在换着身上的衣裳,内衣看似刚刚脱下,拿在手中还未放下。他听到声音迷蒙地回过头,瘦而精壮的身子被灵华看个清楚。
“啊!!!”
灵华一时没能明白眼前为何是这般景象,呆愣在了原地。少年的大叫让灵华心中一惊,反应了片刻后急忙捂住双眼逃出了厢房。
屋里的恒古得意地将手中的里衣抖落开,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站在房门后躲起来偷偷观察灵华的反应。
灵华飞奔出厢房,脸上爬上热辣辣的红,站在过道里疑惑地回眸向厢房的方向看去。
那少年是恒古!真是罪恶,怎么又看到他的身子了!他还是个刚过完百岁生辰的孩子啊……
灵华不由再次捂住眼睛摇摇头。忘掉,忘掉,快忘掉……
不过……恒古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上午他还在沧澜阁喝酒的。
她放下手,回想起今日晌午,安槐便喜气洋洋地来到春暖阁,将一张申时出发的船票递给她。
“灵华,这是我特意找李大人的亲信买下的去往南乡的船票,听闻南乡雨水丰饶,家家户户皆建于河水之上,甚是奇特,你可前去慢慢放松,换换心情。”
灵华咽下嘴里的人参糕,饮茶漱了口,并没有接船票:“你与那审判张开源的李巡抚已经这般亲近了?”
安槐神秘莫测地敷衍道:“毕竟我的消息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如今他仍倚重我来帮他探各方隐秘。”
“给朝廷办事可要提起百万分的精神,万一行差踏错,你可是要大难临头的。”灵华回想起曾经她见过的朝廷官僚,贪者众,真心者难,心中存疑,看谁都是敌人。
大人物她接触过一二,小人物也见识了许多。而那些真正的背后之人,从不会轻易地现身,他们操控着手里的一枚枚棋子,那些被买通的、被驱策的、狐假虎威的小小棋子,有些终其一生被人榨干利用,而有些却用自己的能力将自己变成操控棋子的人。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亦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她不想与这些人打交道,更不想安槐也变成被这些居心叵测的朝廷高位之人控制利用。
而那李巡抚……自从她回到云城,从未听过关于云城失踪案的议论。四个月过去,这件事好像被大家遗忘了,大街上依旧熙攘,没有人在意那些失踪百姓的下落了。
她虽听过这李巡抚手段雷霆,判张开源时连自己的堂弟也不放过。可毕竟没有见过面,朝廷的人,心中的目的不是他们这种心思简单的精灵可以猜透的。
与虎谋皮,真的适合安槐吗?
“你不要小瞧这些人,也许在你看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人心比妖心难测,说不定就会在你最信任的时候,给你最狠的一击。”灵华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忐忑,然而这份感觉转瞬即逝,她没能抓住。
安槐不以为然,手中转着折扇:“我也活了六百年,这些险恶自然懂得,你怎生这般婆妈,街头卖烙饼的大姐也没你唠叨。”
灵华噎住,她忽而来了气,面上却不动声色,用茶盖撇着茶盏里的茶叶:“好,若再替你着想我就去百野林把你的树根挖掉。”
安槐哭笑不得:“你挖我树根作甚!真要泄愤,就去船上,那里没人认识你,可随心所欲。”
他再次将船票递过来,灵华伸头看去,白纸上隶书写着“始:云城,终:南乡,申时正,天字三号”,右下角还有船局的盖章。
“拿着吧。”安槐把船票塞到她手里,“去休息休息,回来就有不一样的收获,想什么时候回就什时回,春暖阁我帮你看着。”
灵华看着手里的船票,又看看安槐。好像无法拒绝了啊……也好,连日的奔波,也应该找时间喘息一下了。
她应道:“也好,我去十日便往回走,这段时间便劳烦你了。”
她走了两步到窗前,看着对面独酌的少年,轻叹一口气:“还有恒古……我不放心他,这几日要帮我好好照看他。”
安槐暗喜地不断轻点着脑袋:“放心吧。咱们何谈‘劳烦’,看管费都算在欠我的二十两黄金里好了。”
灵华瞪大眼,把船票往他手里一塞:“算了,我还是待在春暖阁吧。”
安槐急忙还回去:“哎,别啊别啊,我票都买了怎么好浪费,你快去吧,我开玩笑的,不要你钱还不成……”
船票是安槐给的,话也是安槐带的,那为何出现在她房内的人是恒古?平素安槐与恒古不算亲近,只有秦丝与恒古有些往来。
难道……
她赶忙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船票,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天字三号”,难道是恒古走错了?还是……
她跑到甲板上,举起船票透过秋日的阳光,去端详票面上的字。
“天”字浑然一体,是一次书写完成的,“字”和“号”都是同一人书写,并无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