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活人谁能到这里啊?你们到了这里就是死了!”
死了?
碧湖心凉了半截。刚刚走出翠湖,没等看看人世间究竟是何样子便死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又捏捏自己的手:“我不信!我不可能死!”
“怎么不可能啊,不死怎么能掉进鬼域里面,就算是活人来了,这阴气那么重,不死也快死了。”
她呼吸急促起来,眼里已燃起幽绿的火,手心不受控制地聚起灵力:“一定是那个柳琴师!枉我们还想要帮他,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成恒川听出碧湖的不悦,向人群打听道:“各位前辈可知柳琴师在何处?”
“他啊,估计在自己的院子里喝酒吧。”男子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出门就是出来买酒喝,真不知道靠什么过日子。”
“就是啊,整天弹琴,有手有脚的也不出来找份工做做,我幺儿十三岁上工比都比他有钱。”
碧湖越听越生气,抬腿便向山脚下走去。
柳赋朝的院落此刻是完好如初的样子,院外用篱笆虚虚拦起围出一块不大的空地,地里种了些蔬菜还有花卉,无一例外全部枯萎了。
房屋的大门紧闭,但能听到从里面传来动听的琴音,还有柳赋朝的独语。
“谁说我琴艺卓绝?没有一个人来听!我在弹琴啊,你们为何不来听?”说罢他疯狂拨动琴弦,琴声急促入一波波汹涌的海浪席卷而来。
“世人说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琴便是我,我便是琴,为何要靠那些虚无的东西过活?”他挑拨起一根弦,发出干涩的颤音,“我从不为他人生活!我从不愿为他人劳苦!可是没有人懂啊……”
屋里传出东西摔碎的声音:“只有琴懂我,但没有人懂我的琴!苦啊!苦啊!”
碧湖听了半晌,怒气慢慢消减了不少,她靠近成恒川问:“柳琴师好像很苦恼。”
成恒川像是很明白柳赋朝的心态,解释道:“柳琴师这般乐人多心怀孤傲之情,不屑沾染俗尘。”
“也就是他只愿意弹琴,还想要天上掉下钱来给他?”碧湖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不就是那个……自己看自己高高大大吗?”
成恒川会心一笑:“你想说他自视甚高?”
碧湖眨眨眼想了想,咬着嘴唇笑起来:“像是这个意思。”
他的目光滑过被碧湖贝齿咬过的樱桃小嘴,又不自觉沦陷在那双湖水般幽深的眼眸里,直到碧湖歪头看向他提议道“我们进去看看吧”,方才回过神愣愣道:“好,进去看看。”
敲了半天门无人应,成恒川道声“失礼”一把推开门,一股极其刺鼻的酒味儿如同仙人掌上的刺扎透他的每一个细胞。
简陋的屋舍里遍地都是躺倒的酒罐,地上简单搭了个草堆算是床铺,而墙上则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琴。他并不懂琴,却也知道这些琴任何一把都够他几年的吃食。
柳赋朝倒在琴边,脚下全部都是空酒罐,而他面前不远处还有一个摔碎的酒壶,撒了一地的酒。
碧湖刚要上前叫他,柳赋朝却自己抬起头,上挑的凤眼里混合着无神与无望,就这样默默看着二人。半晌才说道:“你们来了。”
碧湖的表情不自然起来。
在她血红的世界里,眼前人的脸就像是一颗被切了一半的硕大莲雾,而里面的果肉赤/裸/裸地露在空气中,热水般散发着粉红的热气。
她又回头看成恒川,他的脸却是正常的。她把这份怪异之景默默藏在心底,没说出口。
“柳琴师,你将我们带到鬼域,是想亲自见我们一面吗?”他谦顺道。
柳赋朝将长发顺到身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碧湖身前扶住自己的右脑,簌簌流下泪来:“帮帮我,把我带回来,我不想待在猪圈里,这是对我人格最大的折辱!带我回来!”
成恒川目光移到他完整的右脑上,又安抚道:“我们去将你的尸身带回来,别着急。”
柳赋朝听到承诺嗓中如烧开的水咕噜噜地笑起来:“要回来了……”
二人急忙走出院子前往邢家肉铺,此时的肉铺门口老人小孩络绎不绝,都手里拿着一叠纸钱挤在一起吆喝着:“我要头茬的,不要二茬!”
邢老板的祖父正忙得不可开交,不断从案板底下拿出新货来摆好,大声道:“只有二茬的了!头茬卖完了!”
碧湖茫然道:“什么是头插?”
而成恒川已变了脸色,他走到铺面最前往内看去,邢祖父正从竹筐里拿出一根又一根的白蜡烛摆在案板上。
他慌忙拉着碧湖向猪圈处走去,原本的猪圈已不复存在,而那片土地上种菜似的插着密密麻麻的白色蜡烛,每一根似稻苗般生长着,有高有低,错落有致。
邢祖父又高喊道:“现在只剩新苗了!”
干瘦的鬼拿出厚厚一沓冥币放在案上:“苗也要!我要饿死了!”
邢祖父收下纸钱,拿着镰刀跑到田里切割下一篇蜡烛苗放到筐里,全部给了这只鬼:“新的一茬最起码要三个月,最近都别来了,来了也没有。”
那鬼乐呵呵地拿着最后的蜡烛走了。
碧湖与成恒川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切到了鬼域都变了吗?那这里的柳赋朝没死,肉铺里还会有尸身吗?
正此时,传音符亮起,是灵华发来邢家的线索。成恒川看了消息忽而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件事,是要他们来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