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端起水杯喝水,眼神淡淡地看着柳前。
他之前也跟柳前聊过,但大多数聊的都是柳前的家人,或者是应天府中的八卦谣言。
柳前对于自己家人这方面倒是保护得紧,没说两句便会岔开话题,生怕他会对他家人下手一样。
今晚特地在驿站里等他回来,倒是让他意外了下。
柳前低着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陆郎中,你之前说的,若是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能不能给我五十两银子?”
陆杨放下水杯,想了想,说:“你家人出事了?”
柳前脸色难看了起来,“是出了些事。”
“你要告诉我什么?”
陆杨没问他家里是出了什么事。
柳前松了口气,声音放得很低。
“我有个朋友在衙门户房里当书吏,他手上有个账本,是关于钱粮地亩清册的。”
“当真?”陆杨怀疑地看他。
柳前叹道:“陆郎中,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但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他等了会,见陆杨丝毫没有要开口问他问题的打算,便哂笑一声,自己把话往下说。
“之前您和吕队长经常与我接触,吕福全现在已经完全不信我,前些天喝醉了酒,去我家闹了一会,我家娘子怀着孕呢,被吓到了,父亲也在混乱中被吕福全砸了一下腿。”
他喉结滚动了一番,声音也变得嘶哑。
“陆郎中,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大夫开的方子给你......”
陆杨打断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天。”
前天......
也就是他们三人在闲逛买东西的时候,难怪他根本没注意到柳前的神色变化。
陆杨不说话的态度让柳前开始急了,他慌忙从怀里掏出两个方子,递给陆杨。
“陆郎中,你看看,我真没骗你!”
陆杨看他一眼,见他神色焦急又带着一丝绝望,伸手接过两张方子看了下。
药方确实是用来保胎安神和治腿伤的,陆杨手指摩擦了下纸张,把方子还给柳前。
“册子呢?”
柳前一愣,收回方子的动作都停住了。
陆杨淡笑着看他,“你不会觉得说两句这些话,我就会信你吧?”
柳前连忙摇头,“不是,我,我去拿给你,在我房里放着呢。”
陆杨静静地与他对视,直到柳前受不住,尴尬地移开视线,才点了头。
“去吧,若是真的,我让人给钱你。”
柳前一听,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起身开门出去。
不过一会,陆杨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来吧。”
柳前悄悄往身后看了下,确认没人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他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紧张地递给陆杨。
陆杨伸手接过,扯了一下,没扯出来。
他抬眼看向柳前,“我先看看。”
“陆郎中,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陆杨“呵”地轻笑一声,把手收了回来。
“我骗你作甚?我明日反正就要走了,你这册子对我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用。”
“没用?”柳前惊了,狠狠皱眉,“怎么会没用呢!这可是我偷......”
他及时闭了嘴,愤怒生气懊恼的情绪令他白了一张脸。
陆杨看着他,似笑非笑。
“这是你从你朋友那偷来的?”
柳前紧抿着嘴唇,最后才说了实话。
“这是我把他灌醉,偷出来的。”
陆杨点头,也没有管他是怎么有这册子的,伸手过去再次扯了下册子。
这回柳前松开了手。
陆杨把蜡烛移过来一点,翻开册子看了起来。
越看,陆杨就觉得越不对劲。
他抬头看柳前,眸色如黑夜般深沉,“你这个朋友,不是书吏吧?”
柳前张了张嘴,想反驳的话没能说出来。
陆杨也不再看他,继续翻看起来。
他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这朋友,是县丞吧?”
柳前的脸色更白了。
“我,我。”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垂头丧气道:“还请陆郎中不要告诉别人。”
陆杨把册子盖上,没有把册子还回去的打算。
“这册子我收下了,钱的话,我给你一百两,你若是把事告诉了别人,你也逃不掉吕家的追杀。”
柳前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从他找上陆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要得罪谁了,他怎么可能会主动把事告诉别人?!
陆杨观察了一会柳前,见他没有说出去的打算,才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给他。
柳前连忙接过,低头一看,有些懵,他仔细地把银票又看了一遍,才喏喏地看向陆杨。
“陆郎中,这,这是五十两银票。”
“对,剩下的,明日我让人拿给你。”
柳前一听,气得胸口疼,但他又不能骂陆杨,只能点头应“好”。
等柳前离开后,陆杨又把册子认真地看了一遍,最后嘴角翘了起来。
“算计这么多,原来把柄在这里。”
柳前真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想来吕福全也没想到,柳前手里竟然会有这本册子吧,不然料他也不敢随意地对柳前家人动手。
陆杨把册子收了起来。
翌日,天蒙蒙亮,陆杨几人便起了床。
护卫们开始搬行李进车,陆杨把册子贴身放着,不敢离身。
郭永常和何心远只觉得陆杨今天有些奇怪,时不时便摸一摸胸口,然后就开始笑,直到上了马车,才恢复了正常。
两人也没敢问,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低头当没看见。
临走前,陆杨掏出一张银票,让吕景山偷偷拿给柳前。
柳前生怕陆杨不给,一大早便起来跟着忙东忙西,直到拿到银票的那一刻,他才完全放下心来。
太阳升起,几辆马车缓缓往城门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