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来验证青天鉴是否有存在的必要,现在我认为,有。”
“天道无法约束的存在,青天鉴可以约束。”
礼阳面前的茶水颤颤,他也不想激动,可他太久没和人说话了。
也或许,礼阳是根本不想和别人说话,此生所有话,和知己说就够了,和别人说不过是徒劳。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希衡的理解。
希衡看着他,她似乎想说什么,又像是在斟酌词句,难以轻言吐露。
论道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一字一句都很重要。
礼阳洒脱道:“剑君说罢,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知道,你是为我好。”
能在他身陷淤泥时,风雨无阻来赴约几十年的挚友,普天之下,只会有这么一人。
纵然……他们的道有不同。
礼阳垂着首,看向桌面:“……从剑君以前阻止我殉道时,我便知道我们之间会有分歧,那时,剑君仍然成全了我的道,现在呢?现在,你会否阻止我?”
希衡也想起了几十年前礼阳殉道的决绝。
“我不会说你错,海晏河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求道者的理想,你恨世间诸多恶,同样,我也憎恨,所以当你说起对邪恶的厌恶时,我无法反驳。”
雪衣如被天水洗过,不染纤尘一般。
希衡抬眸,她在礼阳面前的桌上叩了叩,迫使礼阳抬头和她对视。
“可是,你要知道,这世上光凭理想做不了任何事,有时候好心反会使得地狱重现。”希衡道,“青天鉴惩戒恶人、恶事,一个法器代为处理这些复杂之事,如同要在世间开辟新秩序。”
“而这秩序,和天道有重合之处、也有相悖之处,这其中的相悖足以颠倒日月、令山川倾覆。”
“日月颠倒、山川倾覆之下,不知要死多少人。礼阳,世间由混沌而来、混沌中分清浊二气,便注定世间善恶相生,我们每个人倾其一生,也只能如蚁,微小地护住一些人。”
希衡已经过了那个一腔只有理想的年纪。
如果是金丹期刚踏出希家大门的希衡,会为这美好的愿景拼一把。
可如今的希衡,经历了太多,剑下亡魂也不知多了多少,她只会看到最深处。
和她相比,礼阳是天真的。
他含着哽咽:“那剑君每次出剑,也是微小地护住一些人?也是在做徒劳无功之用?”
“是。”希衡道,“从世间永恒来看,的确如此。”
她把天湛剑累断,也是杀绝不了世间邪恶的,无论是剑君、或者是真仙,在世间善恶面前,都如同渺小的蝼蚁。
“那剑君为何还要如此呢?”礼阳问。
“因为世间永恒之下的生命是鲜活的。”善再小,对那些渺小的生命来说,也是寰宇之重。
希衡最后道:“你不必如此悲观,善恶相生,只是你着了相,才会对恶耿耿于怀,而看不见善。”
“不、不。”
礼阳不断摆手:“那是因为剑君你心中有善,如同心中有佛,处处都是光明,其实这世间并不是这样的。”
“我认为最可悲的是,像剑君你这样的人,最后居然会……”
会什么,他及时刹住话口。
但是礼阳面上那一瞬的痛彻心扉,肝胆俱裂,却全部落入玉昭霁的眼里。
玉昭霁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善恶之辩一直是无解的,他根本无意来辩。
但礼阳最后这神色,倒是落入了他的眼。
希衡和礼阳辩完,礼阳借故要去院内看看自己的炉子,他弯着腰走出去。
身后,一双玄色织锦靴走来,玉昭霁站在礼阳背后,面色极冷:“你知道什么?”
他忽然出现,迫近礼阳,礼阳吓了一跳,玉昭霁却按住他的肩膀:“镇静一些,放心,她现在听不到,礼阳,孤和你之前见过?”
“或者,孤把话挑明一些,孤和你联手做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