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把我送到半山腰的大路上,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就笑眯眯的跟我告别。
我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间如鲠在喉,憋了半天,想说点什么,又感觉无从说起。
他似是明白我的心意,拍拍我的肩,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深吸了一口气,拔足前行。
这时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四下里草木深重,春虫鸣唱不绝于耳,我却心情沉重。
实话实说,我完全不能理解老段和李大、王二他们这些人,是怎么把生死看得这么淡然的,我懂那些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道理,但真正要去做,我还是无法像他们一样从容。
这三年来,我手里沾染了无数的血腥,死在我手里的贪官污吏和为虎作伥的江湖中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有很多该死,也有很多不该死,但只要撞在了我的枪口上,都是死。
都死的很惨。
用老段的话说,光明会必然是在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细微的疏漏,都有可能导致他几十年的布局满盘皆输,所以要求我必须心硬如铁,手段凶残。
我做到了,我连丁铃都骗过了。
可是要让我上泰山,亲手了结于我如师如父的老段,要我了结李大和王二这俩一身肝胆的道门最后传人?
对我来说,未免太残忍了点。
老段从不对我表达什么情感,我一直认为这老头,根本就没有情感,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当好判官,护住这片天下。
为了做好这件事,在他的眼里,没有人是不可以牺牲的,我可以牺牲,跟他情同手足的李大王二可以牺牲,他自己当然更可以牺牲。
他这一路送我下山,我也看出来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他一直没说出口,到临近山腰大路的时候,才若无其事的对我说了一句:委屈你了...
我没有应他的话,只是深深吸了口气。
......
我花两千块租了台车,送我到济南,又在济南的大马路上,随便拦了台的士,开出两万块的价格,让司机送我到昆明。
到了昆明,我再换了台车,让司机直送我到芒弄镇外。
我不得不小心,虽然老段不再过问我的事情,但是他交代过我,此生不得再入云南。
我从不违背老段,因为这老头在我心里,就是没有上限的那种高深,虽然他已经正式的卸任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在我身边,安置监视我的山门中人。
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能让老段知道我来过,否则会发生什么事情,连我都没有把握能控制。
小六说要我来红衣的小楼看看,我不敢从泰山直接过来,所以我哪怕是换乘车辆,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随便在偏僻的小道上拦的士。
要是这样还能被跟住,那我他妈的就认了。
我到芒弄镇外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我下了车就一头扎进小路边茂密的果林,绕了好大一圈,在人迹罕至的清水河边,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到通红的晚霞铺满整个天边时,才来到我曾跟红衣相拥而坐的大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