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子道:“五天前四叔已经调兵围住白家,一百零三口一个不缺”。
郭老四不愧是小药师,算无遗策,旭子要接任延城,不能留下滥杀的名声,所以他临死时留下命令,为旭子扫清障碍。
可是还要有执行的人……
“赵师兄,安排两个人带路,石狼!去营里带弟兄们去,一个不留!速去!”。
赵济与石狼匆匆而去,旭子急道:“烦了,我去……”。
烦了挥手阻止,神色镇定道:“旭子,延城的兵马难保不会有白家眼线,若是走了消息会有麻烦。
你带的兵马也不能用,以后还要帮你镇守延城,这个恶人只能我来做!”。
他知道要做这件事,因为老郭求的就是这个,旭子要接任延城,将来还要接任安西,不能有滥杀的名声,这个恶名必须要有人替他背。
旭子皱眉道:“烦了,你不该蹚这道浑水,我就算做了也不会有妨碍”。
他知道烦了不是滥杀的人,在东关时奔走诸部,在疏勒广施善政,在安西民间名声非常好,如今烦了做这件事,将会成为他的大污点。
烦了示意他坐下,“你我兄弟,不说这话”。
旭子缓缓坐下,烦了依旧还是烦了,还是那个从不计较得失的兄弟。
沉默一会儿,旭子开口道:“烦了,秀儿……”,他的眉头拧在一起,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行了,笨嘴拙舌的”,烦了按着腰一阵龇牙咧嘴,“过去的事别再提了,艾莎死了,郭秀儿既然嫁了你就是我嫂子”。
旭子点点头,又说道:“你也该找个正经女人”。
烦了随意道:“有个人能凑合着就行了,不值得多费心力”。
旭子皱眉沉默,艾莎的事伤烦了太重,恐怕很难再走出来了。
“鲁阳将军去了,如今四叔也去了,王爷和杨老将军年事已高,安西名将凋零,我都不知道安西的出路在哪里”。
娶了秀儿,要扛起安西的重任,可他却不知道安西该去往何处,难道就这样熬下去吗?
烦了缓缓道:“我想过了,无论要固守还是突围,北路都行不通,只能走南路”。
“南路?”。
“对,南路”,烦了继续道:“山北葛逻禄和回鹘实力强大,安西不能招惹他们腹背受敌。西州伊州到玉门关河西,这一路吐蕃屯驻重兵,以安西的实力没有机会,唯一的方向是向南向西。
先收复疏勒全境,再伺机攻略大宛,于阗和大小勃律,这些地方吐蕃兵力薄弱,有机会收复,只要能经营好这块地方,联络周边互通有无,安西就能再撑二十年。
吐蕃近年诸部困苦,农奴叛乱不断,属地压榨过于酷烈,已经多有起兵之举,而且党争激烈,内部不和,只要咱们能守住,吐蕃就要用数倍兵马耗在这里,先崩溃并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想要回大唐,可以从于阗沿昆仑山脚下向东,走且末,吐谷浑谷地,这一路人烟稀少,少有坚城要塞,比北路要好走的多”。
旭子听完思虑许久,点点头道:“这确实是唯一的出路”,那位传奇的四婶也曾提过走南路的战略,不过她说的是从西州向东南直插吐谷浑,烦了则要从于阗绕,等于绕着大漠跑了大半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非昔比,如今的安西已经没有觊觎西州的本钱,只能绕路。
烦了道:“无论是守是走,安西都不能再打下去了,一定要避免不必要的武力,沉下心让诸部休养生息,汉胡不能太割裂,我在疏勒试过了,是可行的,都护府要培养牧民官,不能把唐人都养成军汉”。
旭子郑重点头,安西在压力之下实施军管,可是近年人口增长缓慢,粮税收入持续减少,民力几近枯竭,这都是军管导致的恶果。
内政看上去起眼,可那些琐碎费心的小事加在一起会产生巨大的力量,疏勒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烦了耐心梳理下,诸部的流血争斗没有发生,出人意料的在迅速恢复生机,部落在夸赞将军府和悟能大师的仁慈公正,民心稳定的令人惊愕,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疏勒镇必定要更胜往日,如果全境都能这样,安西将实力大增。
可惜那些看似简单的事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安西无法在一夜之间找出更多烦了,所以他才说要培养牧民官,不能再把所有人才都推到军中去。
旭子认真说道:“烦了,其实你比我更适合接任大都护”。
这是他的真心话,跟着王爷这么久,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有信心做一军主帅,可是执掌安西这艘破船,只靠带兵打仗是远远不够的。
安西没有依靠,想要走出困境,掌舵的人需要有权谋手段,精通取舍,需要谨慎做出决定,平衡各方利益,还需要长远的眼光和缜密的推理,这些都太难了,也让旭子心力交瘁,好几次他都想告诉老郭,自己不是那块料。
反而武艺平庸的烦了在大放异彩,今夜一席话更显高瞻远睹,他或许才是更合适的那个人。
屋外传来石狼的声音,“大师,做完了!”。
烦了道:“回营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喏!”。
烦了起身边走边道:“我坐不了那个位子,因为我不姓郭,你大胆去做,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