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纪大的族长小心应道:“小人的侄子叫二驴”。
烦了扬了扬手中战报,笑道:“这小子白天挖坑伤了好几个贼人,夜里又带人摸到贼人营里去了,一晚上弄死四十多个,带的人毫发无伤,阿墨已经升他做了大队正”。
老族长瞬间挺起了胸脯,矜持的道:“这个……还是危须将军教的好,不过那小子打小就心眼儿活……”。
一群乌合之众,打了笨拙丑陋的一仗,就因为立场问题,传播发酵后变成了辉煌的胜利,许多人都在兴奋的谈论着,然后又添油加醋的说给另一个人听。
这就是人性,面临危急时,会因为恐惧分成两个极端,盲目悲观或者无脑乐观,这种极端情绪会很容易传染,而人的潜意识里都更愿意接受好的结果。
不管怎样,民兵游击队也算下场了,烦了知道,从普通农夫牧民成为真正的战士没有捷径可走,不付出足够的鲜血是不可能的,为了淡化死伤,他下令授予五个表现突出的人疏勒勇士称号,其实就是叫着好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还下令民兵所有缴获均归个人,也包括抓的战俘。将军府实在没有东西可赏赐,只能来虚的。
他本想亲自去教一下那些家伙,别傻乎乎的蛮干,结果所有人都不让他去,从将校到文吏甚至楚沅刺史和族长们都苦苦哀求。你是主将,应该镇守大营,即使是带兵也是带正兵,去带民兵那不是开玩笑嘛,万一有点什么事,疏勒人还活不活了?
没等烦了纠结几天,事情的发展却狠狠打了他的脸,第三天,战报送来,损两百余,杀贼五百,几支贼人往前走了一点,大多原地未动。。
第五天,折损不足百,杀贼达到七百余,贼人已经全线停滞,野狐州陷入狂欢,无数人奔走相告,论坎力不堪一击,全军覆没只在眼前。
烦了从惊愕中慢慢回过神来,疏勒战事频繁,环境严酷,这里的农夫是不一样的。
他们更狡猾也更彪悍,吃过一些亏后马上就学乖了,二驴夜战占了便宜,其他人当然要跟着学。吐蕃仆从本来就弱,夜盲率超高,又加上人生地不熟,恰好被这些小股出动的好汉针对的死死的。
民兵以惊人的速度在成熟,仆从军自然玩不过他们,只能龟缩不动。论坎力想继续向前就必须改变战法,唯一的选择就是派出战兵,烦了把新组建的三营辅兵调给阿墨,让他小心贼人精锐,别着了道儿。
为防止论坎力狗急跳墙派骑兵偷袭,与楚沅刺史商量后,决定沿野狐州南沿,用木桩麻包等筑一道几十里长的简陋土墙,泼水成冰后用来阻挡骑兵,这个决定得到所有部落的鼎力支持,几乎所有男女都参与进来,进度飞快。
到十月二十三,五千多民兵共歼敌近四千,虽然他们也损失近千人,但剩下的人越发纯熟,阿墨撤换提拔了一大批人,疏勒民兵变得越来越狡猾阴险,如马蜂一般围着吐蕃仆从的营地,各种下三滥手段层出不穷。
战局似乎开始向疏勒慢慢倾斜,快速成长的民兵拖慢了论坎力的脚步,众志成城的疏勒人度过了最惶恐的时刻,越来越多的人决心死守家园,疏勒城和中州北州再次派来两千壮丁,将这种气氛推至顶峰。
十月二十四,吐蕃人再次开始前进,这次每个千人队中加入了五百战兵,为厮杀,也为督战,向前走可能会死,不向前马上就死。
民兵的斩获大幅上升,伤亡也在直线增加,这次疏勒人不在慌乱,他们选择拿起武器向南走。
也是在这一天,郭旭率军撤出离爵关,不能再守下去,也没法再守下去了。惨烈的攻城战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从开始就一天都没停过,关墙被挖塌三处,每次都是用人的尸体生生填上缺口。
如今关内粮草箭矢已经全部耗尽,安西正辅兵折损一千余,至于诸部壮丁,旭子不知道死掉多少,他只知道整个龟兹东部已经没有壮丁可征,部落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在挣扎。
他不想这样,可他没得选,尚恐热已经彻底疯了,根本不拿人命当回事,他也只能变得一样。
连日征战让他有些憔悴,眼中只剩下冷漠与坚定,“周师兄把箭矢军械留下,带弟兄们先去延城休整,我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