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塔……”他声音沙哑，有股悲伤要从心中涌出。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做了梦，梦到卡卡塔会说话了，能和人一样和他聊天，他扬眉吐气地对着一直说“机械智能只是统计学的延伸”的教令院学者们，丢出论文。

提纳里前辈，记得是巡林官吧！

是卡卡塔被发现了，还是自己那抽取地脉的装置，对森林造成影响，引来了巡林官。

两种事情，似乎没什么区别。

“阿巴图伊离开教令院之后，就直接失去了音讯。当时我以为他心灰意冷，放弃了对机械生命的研究。没想到他一直躲在这里，继续实验。”提纳里正在和一个不认识的金发少女和白色飘浮灵说话。

阿巴图伊心中有种恐慌。

提纳里拿出最后的两带录像带进行播放。

录像带中，阿巴图伊成功为机械生命添加了生命的“本能”，在能量不足或零件破损的时候，他们会优先执行“求生”指令，主动地补充能源、更换零件。

这件事对人类来说，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机械失控，会造成极大的麻烦。

而阿巴图伊还做了一件更加危险的事情。

因为研发经费的不足，还有能源的不足，使得他把主意打到了地脉身上、

正式启用了第三代地脉提取机，以地脉作为他今后研究机械生命的能量来源。

影像之中，他满是疲惫，还有实验不顺利，走投无路的迷茫。

研究的毫无进展，几乎使他失去了曾经的目标，语言模块、情感模块、动作模块……不停地尝试，竭尽全力去丰富和完善机械的功能，却从未得到任何有效的回应。

正如教令院学者们所说，“就算模拟生物器官的运转，机械依旧是冰冷的工具。”

看着曾经的自己，阿巴图伊的灵魂逐渐沉默。

“咕噜！咕噜噜？”影像中的卡卡塔发出开心的声音，疑惑的声音，可就是无法说话，哪怕一次。

“如果你仅仅想要对话，那么只需要追求建造互联网，进行大数据收集，训练，就可做到人和机器人的互动，让机器人帮你画画，唱歌，和你聊天……”姜逸手中出现一枚玉简。

他的话语，吸引了阿巴图伊的注意力。

“互联网？大数据……”他蹙眉，看见了那宛如玉石制造的玉板上，出现诸多文字，影像，这些影像比放映机的影像好了太多，是技术的代差。

现在不会是自己死后十几、二十九年后吧！他有点恍惚，但看看提纳里的相貌，又觉得不对。

这就像须弥“虚空”的玉简里，还有一种称之为“人工智能”的东西。

能和人的文字互动，能发出声音。

这东西对他来说并不够惊艳。

虚空只收集知识，而这玉简似乎过于注重各种娱乐，但好像奔跑在另外一条赛道。至少虚空，是不会允许学者占用性能进行什么人工智能的画画训练，语言训练的。

“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真正的生命的回应……”阿巴图伊虽然对妖魔也使用科技这件事很奇怪，但还是坚持开口，“搭载了人工智能的机械，或许能和我对话，但并没有情感。那只是诸多数据筛选而来的问答罢了。”

他无愧是提瓦特第一学院的学者，很快认清楚了人工智能的本质。

“卡卡塔，是我所有成果中最特别的那个，虽然他也没办法理解我，只会对我预先设定的指令或关键词做出有限的反馈，但我觉得……”

他有心中的骄傲，想要说那是感情，但忽然想起，生前的自己已经否定了那个可能。

顿时……愣住。

“卡卡塔……”他在回忆间，发现一股异样，眼睛逐渐睁大。

提纳里手中的影像带中。

生前的阿巴图伊卖掉了之前研发失败的地脉提取机，换取了钱财，继续实验。

在为机械额外引入两个控制模块，来模拟大脑结构中的“丘脑”时，阿巴图伊的心脏开始不适，身体中的疾病发作，而他已经没有了药物，因为为了研究，他省掉了药钱。

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他是这样想的，但这一次，死亡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挑衅了，身体没有力气。

想要去关掉抽取地脉的装置。

无法行动。

求助卡卡塔，但因为没有输入过关停装置的命令，卡卡塔并没有听懂阿巴图伊的话语。

他预感到了自己创造出来的机械们，将因为他录入的生命本能而开始失控，机械不受限制的补充能源，必然会使能量装置不断抽取地脉的能量。

死亡之时。

终于认清楚了，机械生命带来的只有危险。他的研究……如教令院那些人说的一样，毫无意义。

只是抱歉，无法使得特别的卡卡塔成为真正的机械生命了。

提纳里看完了所有影像，明白了地脉能量泄露事件的缘由。

这件事，倒像是一个意外。

荧和派蒙也明白了。

“阿巴图伊意外去世后，为什么卡卡塔没有像其他机械怪物一样在本能驱使下，不停抽取能源而失控呢？”

“之前，提纳里你提到过卡卡塔体内的能源不多了吧！零件也损坏严重！但它拿到你给予的零件后，并不进行替换，而是存起来，也不追求能源。”

阿巴图伊的灵魂猛地从回忆之中惊醒：“什么！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猫……虎……大人。”

他有点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姜逸。

提纳里关掉放映机，“在阿巴图伊看来，与真实生命构造相似、会哭会笑、会自主思考……拥有这些性能的机械，才能被称为机械生命。或者说，只有造出这样的机械，才能让教令院认可他长期以来的研究。”

“不……”阿巴图伊下意识想要反驳，自己在意卡卡塔，绝不仅仅是因为教令院，但回想生前一切，他又无脸反驳。

生命，似乎只有每次都造成了重大遗憾后，才能从回顾过去的反思之中，了解自己真正的内心。

生前的他，或许真的是这么想的，但在死前，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教令院了，而是只希望卡卡塔能成为生命。

提纳里带着荧和派蒙往回走，在控制台里关掉能量装置对地脉的抽取：“但其实……如果他能静下心来，把卡卡塔看做朋友而非实验品的话，他应该就能注意到了。卡卡塔确实不会说话，但它关心阿巴图伊，胜过关心它自己。”

装置关掉后，没有了破坏地脉的外力，地脉自然会缓慢地自我修复。

装置上云海层叠的蘑菇化作孢子散开，带着众多地脉能量回归大地，修复生态，而孢子则重新回到姜逸身躯之上。

姜逸看看手中灵魂。

一路走来，阿巴图伊的灵魂呐呐不语。

尤其是见到，自己的尸体被放在了床上，安静沉睡。

现在醒来，之前的一卷录像带也是，如果不是提纳里他们做的，这死前的那份录像带，还有尸体的搬运，都是卡卡塔做的。

他看见了卡卡塔。

“卡卡塔，你在做什么……”

阿巴图伊错愕地望着那两米多高，比整张床还宽，巨大无比的机械螃蟹卡卡塔，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个个机械零件，全部堆到自己的尸体。

卡卡塔不断夹起零件，似乎在模仿自己生前的动作……

“挺震撼的一幕。”姜逸开口，“卡卡塔把他收集来的所有零件，都放到了这里，尝试着用零件修复已经无法再对它说话的主人……在我们遇到它时，它为了获取零件，袭击了须弥的商队。”

他用意识传音，讲述自己等人遇到卡卡塔的所有事情。

阿巴图伊不可思议地凝望着用钳脚触碰了自己尸体的脸颊，想要唤醒自己的卡卡塔。

“对卡卡塔来说，它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死亡’。但是它大概记得，自己曾经也出过‘故障’，那时候阿巴图伊帮它更换了零件，成功让它恢复了‘正常’。”提纳里的话语，在阿巴图伊耳边响起。

错了，我错了。

阿巴图伊的灵魂无尽懊悔，他曾经评价卡卡塔说，你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别说跟我聊天了，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察觉不到什么异样吧。

是的！卡卡塔不知道“死亡”，但已经知道了“故障”。

卡卡塔违背了程序，违背了他曾经植入的生命本能，没有进行“求生”，主动补充能源、更换零件，而是在尝试——修复自己，治疗自己。

“卡卡塔确实不具备思考能力，很多事也不懂，但它就像小孩子一样，会模仿大人做过的事。”提纳里叹息道，“它不知道什么叫做购买，只知道主人曾经在商队手中拿到过零件，所以去‘拿’。”

阿巴图伊的灵魂挣扎着想要上前，但周围的猫毛仿佛蜘蛛网将它束缚。

“卡卡塔，卡卡塔……”他努力呼喊着。

可除了这只猫，其他人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它无论怎么努力，都修不好阿巴图伊，但重要的是它产生了‘想要修好阿巴图伊’的这个想法，没人知道这个想法是怎么产生的，但这个想法本身，甚至压制了阿巴图伊为它设定的‘本能’。”提纳里看向卡卡塔。

能源耗尽了。

零件的磨损也到了极限。

卡卡塔一动不动，停止了运转，安静地趴在了阿巴图伊的尸体旁边，唯有钳脚夹着零件，放在阿巴图伊旁边，似乎仍然想要唤醒主人。

“放开我……”阿巴图伊哀求地对姜逸道，“让我醒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让我去替换卡卡塔的能源，卡卡塔的零件。”

姜逸摇了摇头。

“在这种浓度的地脉能量下，一般细菌无法存活，导致你的身体没有和正常情况那般在三十小时内内脏腐烂，产生气味。但你的灵魂和意识，也无法入住你那疲惫而亡的身体了。”

虽然他可起死回生，他也喜欢人才，但阿巴图伊此刻的心性，并不适合复活。而且生前，也没有和夜叉、神明那样的功绩。

善恶有报，不是无偿的馈赠。

这是姜逸为自己定下的秩序，生死的秩序。

如果想要活，我给你机会，以灵魂之身开始努力吧！

“卡卡塔……”派蒙望着那死亡、机器和人构成的画面，莫名有种喘不过气的悲伤。

荧不忍再看。

提纳里理智道：“如果真如我们所推测，这确实是能够震撼教令院的研究。古代的一些科技或许能够做到，但还没有人依靠现代的科学成功实现。”

“按照教令院的规矩，需要把它们都带回去。关于机械生命的研究资料统一销毁，卡卡塔则会被拆解封存。”

阿巴图伊的灵魂整个人都疯了：“不行！提纳里前辈，提纳里前辈！不要把卡卡塔带给教令院。”

可任他哭天喊地，提纳里都没有转身看他一眼。

绝望。

在看见提纳里的时候，他就有那种预感，卡卡塔被教令院的学者发现了，那么接下来的遭遇必然是销毁。

除非今天，机械生命的课题再次解禁。

这种封存课题又解禁课题的情况，在历史上不少，因为学者们的浮躁或者生命研究陷入困难，就会重启某个封存的课题。

“你不告诉他你心中的打算吗？”纳西妲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时候醒的？”姜逸笑着看向纳西妲伸下来的脸，暝彩鸟的脸，“人类啊！失去才会懂的珍惜。就让他再哭一会儿好了。”

“不过，纳西妲，你不怪我擅自违逆生死的规则，在你手底下抢夺人才吗？”

暝彩鸟抱胸：“唔！你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否则你也不会遭遇‘天罚’了。现在你的生平记录就在世界树上，我还发现了，世界树上铭刻了那道‘天罚’你的预言。就如……水之国枫丹会遭遇一个灾厄的预言一样。”

“哦？水之国。”姜逸稍微感兴趣。但离去枫丹还远，他也就没准备问。

那边，提纳里准备处理这些研究资料和实验室。

姜逸上前：“提纳里，我用一个璃月的玉简和你交换，卡卡塔和阿巴图伊尸体之外，所有的实验器材和资料如何？当然你需要的那些，你拿原件，我就拿复印件就好。”

阿巴图伊失去神采的灵魂，在姜逸猫爪上，微微晃动。

“卡卡塔才是最珍贵的，你要资料有什么用……”他愤恨地开口，完全不知道这璃月大妖魔在想什么。

提纳里是教令院的学者，遵循规则，你拿资料的要求，他可不一定会答应你。

“……成交！”提纳里思考了一下，就点点头。

“嗯？？？”阿巴图伊满是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