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上的花神使者是如此美丽。
牧童小心翼翼地捧着果实,没有思考为何得到的不是水。
一口咬下,鲜红的石榴汁肆意漫流,小小的果实中,蕴含了比看起来还要多的水分。
牧童眼睛一亮。
他从来没有吃到过如此甘甜多汁的果实。
就像来自于神的国,不!这就是花神大人神国中的果树才能长出的果实吧!
他如此想着。
利露帕尔温柔满意地看着果实上,饱满的果粒在牧童的齿间破裂,浓郁的汁液从他的唇边流溢而出。
石榴,是以暴君的酒、恋人的狂爱、无辜受难者的鲜血凝成的甜美果实。
此刻,她与这相似于奥尔玛兹的牧童共享。
无知的牧童从来不知道自己汲取的是鲜血和美酒。
凡人如何能破悉镇灵力量伪装和重构下的物质呢。
利露帕尔暗笑地离去,心情颇为愉悦。
在平常,她在哪儿呢。
好久前,她在月神庙里等待到了,曾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赤沙之槛”,戴着黄铜面具承受孤独和遗忘的希琳之子,希鲁伊。
一个内心怯弱的君王怎么可能会允许孩子被驱赶后,依然拥有自由呢,所以在希鲁伊被逐出王城后,就被人半路抓住关押了。
这才是真正的流放。
面具是放逐的刑罚,不被人知道面目的王子就算重新摘下面具,高呼自己尊贵的身份,也不会被人承认的,这是继承权和身份的剥夺。
利露帕尔降下启示,略施小计,就叫希鲁伊获得了逃亡出监牢,得到自由身份的契机。
流浪的希鲁伊望着利露帕尔,接受了镇灵之母的抚养与教导,收拢了那些同样被抛弃的人,形成了初期的“黄铜面具”组织。
并且,他得到了利露帕尔的一句预言。
他会在这里接受母亲的爱意,并会获得真正的名字,成年后属于贵胄的名字。
他充满期盼,期待与分离的、慈爱温柔的、被父亲囚禁的母亲相见的那天。
他看不见利露帕尔眼角恶毒的笑意,也没获知这句话中的真意。
希琳从疯癫中短暂“清醒”,当然,背后可能有着利露帕尔的帮助。
她从君主对孩子无根的恐惧中,再度寻得了复仇的良机。
希鲁伊隐姓埋名,发展组织,利露帕尔教导的学识、武艺和智谋叫他成为组织无可争议的首领。
他已经见不到利露帕尔,但想起那个预言,所以常常去月神庙投宿。
在有一天夜里,他被要求蒙面,由此获得了在结露的百合花间、在银光烂漫的夜色下,与月神庙宇中的神姬缠绵的资格。
美妙的缠绵,他聆听神姬赐予的神谕。
神姬知道他的身份,他的憎恨,他的不幸,他希鲁伊是月神的宠儿,凡月光所照之处,皆是他本该统治的王土……充满蛊惑的神谕回荡在心中,暴虐懦弱的亲父,有着良弓锋刃的自己……
可亲父长久的威严,无敌常胜的名声,叫他犹豫。
居尔城的宝座固然诱人,但居尔城的墙壁同样坚固,让人绝望。
憎恨父亲的他又有推翻他的勇气吗?
他沉思着。
迟疑不决。
……直到忽来的夜风吹落神姬的面纱。
那是何等熟悉的美丽面孔。
叫他恐惧慌张,难掩羞耻,逃离了这座圣洁遭遇了玷污的恐怖庙宇。
假扮为神姬的希琳发出如铃的轻笑。
冷酷的月光见证这虚假缥缈、恐怖无比,扎入希鲁伊心中的神谕。
这个噩梦般的夜晚注定难忘。
……
居尔城的君王又下了种种优待奴隶的政策,在工地安设有商铺、宿舍、医馆、酒肆、公墓之俦,每七日举行一次免费角斗表演,作为奴隶的特权,保证奴隶的衣食与日常消遣等等。
可这些改革是因为君王的贤明吗?
并不是的。
通风是为了防止瘟疫,休息是为了奴隶更好的战斗工作。
最初的改革是畏惧奴隶的阴谋暴乱,叫他落入上代君主的下场,而后面的改革是因为城外黄铜面具的势力在扩大。
不能再有被抛弃者加入他们了。
君主明白城中人口在流失,所以在最后,直接废除了奴隶制,税收也不再繁重,让所有人平等自由地劳动,赚取报酬。
同时严格限制人们的聚集。
那是何等严苛的命令,无报备而超过五人以上聚集,就将遭遇鞭刑、处决等等惩罚。
镇灵寄宿的元能构装体不饮不食,搭建防御的城墙和赤王的神殿。
他们是无灵魂机械的灵魂,是诸镇灵中的奴隶……从未获得姓名,也未曾有人听闻他们呼号……身遭剥削研磨的苦难与恶意,以仇恨驱动自身……万千憎恶凝聚其中,以毁灭的欲望创造着一切……
聆听着生母的哭泣和对君主的憎恨。
叛乱出现了,几年后,希鲁伊起兵于沙漠西北,南下联合周边与父亲敌对的藩王共同向北沙漠地区发起进攻。
居尔城四面八方皆敌。
执掌厄灵的重卫、猎手、武士、术士……衣衫槛楼、戴着黄铜面具的强大军队,元素的光辉,刀剑的锋芒,劈开了居尔城的大门,推倒了君主所有雕像,烧毁了宫殿,掳走了大神官。
高耸的城楼与金塔被狂怒潮流掀翻,殿堂与行宫被褴楼的贫民所占据……仇暴的群氓追随着黄铜面具的指引,肆意发泄。
希鲁伊在火光和刀光之中,找到了寝宫床榻上的君主。
他轻易地刺死了他。
看着鲜血在蓝宝石与黄金兽角装饰的华丽大床上飞溅,流淌。
常胜的父亲早就没有了无敌之名。
他的军队完全占领了居尔城。
孩子胜过了父亲。
希琳想到了那句预言,看着在自己面前犯下大逆之罪,痛哭忏悔的孩子,拥入怀中,摘下他脸上象征放逐的黄铜面具。
她没有训斥,而是留下了深情的祝福之吻。
“你就是居尔城的新王。”
希鲁伊成为了第三任赤砂之主的代行,在王位上,俯瞰沙漠和绿洲。
还有凝望兄弟姐妹寄宿的元能构装体。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谁意识不到那灾厄的预言,那充满诅咒的祝福呢?
镇灵共同诅咒者,向着利露帕尔镇灵之母,向着这个可憎的世界。
“当月光照亮生而残缺的脸,我等立下最后誓言……愿砂砾充满你萎缩的双肺,葱茏万物化作枯焦……”
利露帕尔在之前“七重疾病”的诅咒之中,并不完好无损。
诅咒引来的沙尘似乎加剧着绿洲的收缩。
而菲莉吉丝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不过,三百年还未过。
这居尔城为首都的绿洲王国依然可以称呼为宏大丰饶。
只是不复曾经的鼎盛罢了。
人们以为这次的君王必然可以带来一段时间的和平繁荣,却不知道这新的君王被久为不可摆脱的噩梦折磨,时常陷入恐惧的狂乱。
神庙之夜,王宫之夜,上代君王,上上代君王,兄弟姐妹还有诸多血亲的结局,自己的母亲都叫他畏惧。
于是,在不知道是几年,还是多久的一天,他在一次狂乱的夜游中,跌入大地的深黑裂隙,不知所踪。
深渊的力量,禁忌知识的力量,漆黑宇宙之力的力量,从那深黑裂隙中涌动而出。
谁也不知道这裂隙从何而来。
只知道那是无法抵御的“大疫”,吞没了居尔城的半数生灵,吞没了他们的王和王的臣仆。
整个国度的体制完全瘫痪,幸存者四散而逃。
吹拂来的黄沙覆盖王城,国度于此破灭。
部族与城邦再度动乱不已。
“终于,我等终于挣脱那生来强加的镜铐与枷锁……终于,回归我等那无辜而受难的生母希琳怀抱……”
“希鲁伊之疫”,这被称为荒唐的短命暴君所自取的报应的灾厄中,希琳与她产下的子嗣在被复仇毁灭的国土上赢得了真正的自由,化成了为自负之人报死的恶灵。
利露法尔为这结局满意和狂喜。
希琳的血亲得享甜蜜的未来,奥尔玛兹及其后代都遭到了这甜蜜的报应。
在第一次缠绵的时候,她就警告过奥尔玛兹。
“我将为你留下百世的祝福,但其代价当为复仇的利刃、鲜红的酒浆,因为镇灵的狂爱永远伴随贪婪索求。终结于自以为公正的残酷报复。”
只是年轻的牧羊人从来没有把这警告放在心上。
利露法尔给了奥尔玛兹太多的机会。
在牧羊人成为“王”后,利露法尔又多次温柔的谏言,对方却只把这当做了恋人床第之间的情话。
赤王归来了。
为之震怒,对利露法尔施加分裂形魂的绝罚,并将分裂的神魂交由贤者藏于各处,让她永远无法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