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在机体内部,被保存的格外完好的“信”,被塔塔米交到珐露珊的手中。
“给你们留个安静的地方吧……”赛诺自觉走向远处,吩咐其他风纪官不要去打扰。
在珐露珊看信的时候,姜逸也讲述了“遗迹徘徊者”的故事。
“……”珐露珊花费了几分钟看完这并不长的信,她本以为这漫长百年经历的磨炼,让她不会再伤感。
直到见到这本以为再看不到的机械生命,见到这跨越百年的信件。
塔塔米虚弱的机体散发着夕阳般的橘红光辉,它的样子像是“遗迹巡弋者”,主要部分是一具三角状的生锈铜色机械主体,是眼睛,是头颅,是身体,凭借管状的“混沌真眼”提供能源悬浮于空。
而边上三个更小的浮游三角机械元件,以三角状漂浮在上方和左右下方两侧。
在平常,遗迹机械一般会用休眠度过漫长的时光,唯有出现敌人时,才会活动起来。而它为了寻找珐露珊,在至少数十年的时间里,维持高强度的运转,毫无停歇。
如今也已经到极限了。
“以前的我不爱回家,总是让塔塔米往家里送信,没想到老师和父亲、母亲、朋友们最后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让塔塔米把他们的信送到我的手上……希望幸运存活的我有机会收到他们的慰问。”
珐露珊看着塔塔米,“他们还在二十年内进行了技术突破,超乎想象的改造了古代‘更生机关’,使得‘更生机关’在‘自我修复’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给予它‘自我迭代’的机能。”
姜逸道:“就和史莱姆进化成为元素巨龙一样……”
塔塔米不过是比“遗迹巡弋者”更弱小的、处于机关系列底层,毫无攻击性的记录式自律机关。
但依靠着“自我迭代”的能力,独自深入一座座人类未知的遗迹,战胜危险的机械……利用收集到的零件不断修复,改造,迭代,经过十年、百年的流浪,化作了“兆载永劫龙兽”。
这是坎瑞亚机械序列最高处的永动机关。
只可惜,塔塔米终究有先天的缺陷,就算模仿进化成为了可以匹敌,乃至超越亘古生命的永续机关,也只是虚假的“永续”。
以“更生机关”为心脏的它注定不可化作真正的不知疲倦、超越人类技术领域,含有禁忌之术的“兆载永劫龙兽”。
并且和普通生物一样,可以成长的机械也有生命的极限。
庞大强悍的机械巨兽之躯,对于它的“心脏”来说,终是过于沉重,即便经过改造,也非常的勉强。
只是这机械生命的意志不可思议的战胜了机械运行的法则,就如不断燃烧的飞萤一样以意志提供着真实可见的驱动力。
几十年如一日的徘徊寻找,
直到十几年前,设计寿命到达了尽头,“心脏”开始停止跳动。
还未能完全超越物质动力的意识陷入沉寂。
庞大的机体陷足于遗迹的流沙,在今日再次被人从遗迹之中挖掘而出。
“当信能送到我的手上,也意味着塔塔米给幸运存活的我带来了逃离出困境的路线。”珐露珊拿着信封,“在信的最后,他们写的话是……”
“欢迎回来,珐露珊!”
她没有流泪,只是伸手触碰塔塔米。
“为了把他们最后的信件,送给不知身在何处的我,即使寿终故去,即使‘心脏’停止跳动。当感应到了我的接近时,也如重燃的蜡烛,用最后的意识倾尽全力、拼尽一切的唤醒机体,将信送到我的身上吗?”
塔塔米已经没有力量再发出“咕噜”的问候了。
现在的人类对机械生命意识的研究几乎处于空白,在未能完全破解古代文明的造物,塔塔米体内“更生机关”的诸多零件的奥秘前。
塔塔米的沉睡几乎不可避免。
因为那不是替换零件就可以解决的。
“好好休息一下吧!”珐露珊抱住这一人高的机体,看着塔塔米身上的橘红光芒彻底暗淡,整个悬浮离地的机体彻底沉寂下来。
宛如死物。
……
风纪官征用的考古队的白色三角帐篷营地。
赛诺听完了整个故事和前因后果。
“难以想象,机械生命的意志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璃月那边,从零开始打地基计划中,这一年完全由现代人类发明的机械好多都处于“人工智障”阶段呢,在网络上备受吐槽。
聪明的机关则一般都有方术或仙术技术的加持。宛如生命的机关就完全是仙人出手创造的了。
“既然‘遗迹徘徊者’并非无主之物。失主也找到了这里。”
“只要填好表格,我可以做主,让珐露珊前辈把这‘遗迹徘徊者’的机体和‘塔塔米’带走。”
他刚才就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珐露珊前辈填写登记的资料。
当然,虽然“遗迹徘徊者”有主,但依然属于“文物”范畴,考古队的罪名并没有多大改变,再说了,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倒卖文物了,就算没有这件事,也得回教令院接受审判。
“遗迹徘徊者”在一百年里没有伤人,所以珐露珊取回“塔塔米”也不必接受连带责任。
珐露珊很是认真的开始填表,一张,一张,又一张……最后,开始青筋暴起,填了一个小时没填完。
“大风纪官阁下……”
“请您务必告诉我,到底还有几张……”
她的手都要把笔给捏断了。
“因为涉及倒卖文物案件,所以显得麻烦,要填的东西有点多……”赛诺很是淡定道,“珐露珊前辈想要永无后患的保留塔塔米,就认真填一下吧!放心,没有几张了。”
珐露珊……忍。
重新坐下来,继续填。
姜逸在外面和阿如村的村民交谈,等到珐露珊填好表格出来后,看见姜逸捧着一盆奇怪的花。
“这是什么花?”她好奇道。
“金蔷薇……”姜逸笑着把花盆递给珐露珊,“送给你的……”
“??”珐露珊接过花。
“你知道一首在阿如村的歌吗?”姜逸望着沙漠绿洲,“蔷薇啊蔷薇,实现我的愿望。花从石头中绽放,金蔷薇对我歌唱。”
“和须弥蔷薇相比,金蔷薇是更适应沙漠环境的独特品种。”
“不是我的造物哦!”
姜逸脚下踩着黄沙,手中有几颗金蔷薇的种子,棕金色,坚硬无比,还有巨大。
“不是你的造物,加上我过去都没有听说过这‘金蔷薇’的名字,也没有见到过……”珐露珊道,“也就是这是教令院专攻物种培育的生论派学者培育出来的吗?”
“是的,一位被教令院流放的学者,已经故去很多年的学者。”姜逸望着远方,“他将自己培育的种子撒到沙漠的各个角落,但没有一颗种子开花。”
“这成为了他最后的遗憾。”
“直到最近,在沙漠各地的‘金蔷薇’盛开了。”
“这是具有岩元素和草元素共同亲和的植物,在缺水的沙漠,为了生存,它用泥巴与石头将自己保护起来,化作坚硬无比的外壳,在合适的环境中,得到水和草元素的滋润,就能绽放出自己原本的美丽模样。”
“我很喜欢这个蔷薇,就让它和雨林各处的紫色须弥蔷薇一样,在沙漠绿洲之中蔓延。”
“如果它有花语的话,我认为它的花语是……‘希望学者、冒险家或是你,像它一样坚韧,永远不丧失信心。’”
他看着珐露珊。
“能从七窟遗迹脱困的你,无疑配得上这朵花。”
“……”珐露珊沉默片刻,抬头,“七窟遗迹,这是它的名字吗?”
消失的百年时光,其实就是她被困遗迹的时光。
她对那遗迹的记忆已经模糊,就如海市蜃楼般虚幻。
只记得那是一座不知来历,不知所在,与赤王文明相关。内里机关重重,墙上刻满密文的遗迹。
遗迹中的神秘力量,使她的身体停滞在被困的瞬间,不觉饥饿,不感劳累,却无法抹除精神的疲惫。耗尽了随身的纸笔,却未能破译一句密文;用尽了毕生的学识,却未能解开一道机关。
姜逸点头。
命星倒映人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珐露珊的六颗命星是为“舍径求真,忘形炼智,漫行灵圃,神机明悟,繁想奇境,妙道合真。”
灵圃是知识的灵圃,仙人神明的庭院,神王陛下游憩畋猎的苑囿。
人生中遇到的灵圃自然不是唯一的。
但七窟遗迹无疑是对珐露珊影响最大的“灵圃”。
时间停止的秘境,看做赤王建造“永恒绿洲”前的实验场也未尝不可。
继承了“七窟遗智”的珐露珊,过去的一切磨难都将化作现在和将来的馈赠。
“金蔷薇的歌谣,还有一段。”
“唱道:‘没有土地承载我,唯有歌谣承载我。歌谣战胜敌视我的命运,战胜我的结局。战胜我战胜时间,战胜永不消逝的消逝。’”
“你是和培育这蔷薇的学者一样,是战胜‘消逝’之人。”
学者的生命和金蔷薇和他编写的歌谣一起,被人们记住,而珐露珊则自己战胜了自己的消逝。
珐露珊遗忘了关于遗迹的很多东西,但依然记得自己仰卧在无数稿纸中央,怔怔地望着遗迹镌刻密文的穹顶。
已经沉寂的古代神秘,用沉默嘲笑着她的无知,嘲笑着今人的渺小。
让她愤怒不甘,她引以为傲的研究,人类历代学者穷尽一生的积累,在古文明面前是如此不值一提?
如果人们能知道遗迹的来历,或许很多学者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其实是神明镌刻的密文,设立的机关。
百年前的教令院学者的风气可以从珐露珊如今所穿的衣服上体现一二。
素雅的风格象征着不为外物所动的纯粹,百年前曾在教令院风靡一时。当然,如今已经没什么人穿了。
舍径求真,忘形炼智。
在遗迹中,珐露珊于足够让世间大部分人绝望的困境中,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拾起一片碎石。
虽然没有了纸笔,但可学习最古的人类一般以石头在大地上书写文字,在地砖上继续刻画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