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成刚一进门,里边的人纷纷站起来,盛军的人朝他行军礼,日本的军官也点头与他致意。顾舒窈看了一眼他们的军衔,盛军里的头来了不少中将、少将,而日本军官里也都是些高级将领,不乏上将军衔的人在。
从人群里头走了一个人过来,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朝殷鹤成笑着打招呼,顾舒窈一看,才发现就是之前那位田中君,日本首相的公子。
顾舒窈稍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这位田中君居然还没有回日本。
聚会还是和往常一样,有人喝酒聊天,也有人跳舞作乐,不少军官身边带了女眷过来,除此之外,还请了一些日本歌妓过来陪酒、跳舞助兴。
顾舒窈一直跟在殷鹤成的身边,有人与她打招呼,她便点头回过去。
顾舒窈很称职地扮演未婚妻这个角色,一面劝殷鹤成少喝些酒,一面也在听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们交谈多是用的日语,并不对她设防。
田中君端了杯红酒过来与殷鹤成聊天,先说的不过是一些无关要紧的话,大概是这些天在中国的一些见闻,又去哪看了什么景色,然后说过完年想让殷鹤成陪他去燕西跑马。
顾舒窈不知道燕西是什么地方,只是田中君一提到燕西,她注意到殷鹤成的脸色稍有些变化。他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可顾舒窈与他朝夕相伴久了,便也能查觉出细微的区别。
顾舒窈记得上回寿宴的时候,这位田中君也说过这样的话。
殷鹤成没有推辞,他看了田中林野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着答应了。
所谓同学会,不过是中日一些军官的联谊会,因为都是从日本这所军校毕业的,所以军衔都还不低,在各国军中都担任的要职。
看到一群盛军军官和日本人走得近,顾舒窈只要一想起那段历史,心里便觉得很别扭,那天晚上也不是很高兴。
殷鹤成也察觉出来了,低下头问她,“怎么不高兴,是累了吗?”
她不高兴的缘由,顾舒窈有千言万语可以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刚刚喝了些酒,有些晕。”
闻言,殷鹤成扶了她一把,搂住她的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早点回去。”
第二天便是除夕,除夕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黑得格外早。
帅府摆了一桌极其丰盛的团圆饭,老夫人、三位姨太太、殷鹤成、殷鹤闻还有顾舒窈同坐在一桌。老夫人一身暗红的福寿鹅绒袄,姨太太和顾舒窈也都穿着不同红色的旗袍,连佣人们也都换上了一身的红袄子。
一眼看过去红灿灿的,喜庆极了,可这过年的氛围还是说不上来的寡淡。
也是,原本的一家之主躺在床上下不来连团圆饭都吃不成。虽然他们之前都已经去二楼看过殷司令了,但此刻的气氛还是有些不对劲。
殷鹤成许是察觉到了,侧过身吩咐侍从出去燃爆竹。
六点刚过,洋楼外头噼里啪啦响起爆竹声,正好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吃团圆饭,帅府的爆竹声和远处的鞭炮声连起来,铺天盖地的。透过窗户,顾舒窈还可以看到楼外浮在空气中的红色粉尘。
六姨太反应过来,忙道:“吃呀,吃呀,都愣着干什么 ?”
殷鹤闻一直是个没规矩的,半站在凳子上夹另一边的菜,“终于可以吃了,饿死我了!”他其实早就饿了,只是看着大人一个个不做声,他也不敢动筷子。
四姨太瞥了殷鹤闻一眼,却也只是笑了笑,这是除夕夜,没有谁会去责备他。
五姨太坐在顾舒窈边上,给她夹了两只饺子,顾舒窈咬了一口,露出半粒红枣,五姨太立即抚掌笑了起来,对殷老夫人道:“哎呀,老夫人您看,好兆头,明年过年的时候就更热闹了。”
说着,又对殷鹤成和顾舒窈道:“你们两个人是真得加把劲了,这帅府的人气儿就靠着你们呢!”
老夫人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意来,殷鹤成只笑了笑,虽没有说什么,却也低过头去看她,目光先是停留在顾舒窈咬了一半的饺子上,随后又转向她。
刚才那两只饺子皮都煮薄了,在外就可以看到里头若隐若现的红枣。五姨太这么做无非是让老太太高兴,顾舒窈只笑了笑,当做不知道。
吃完团圆饭,六姨太依旧上楼照顾殷司令,殷鹤成也跟着上去看了一趟,其余的人都去老夫人屋里守岁。
老夫人屋里十分宽敞,桌上摆着各式点心与糖果,先前没得什么聊,五姨太又拿着顾舒窈那只饺子做文章,之后便开始东拉西扯话家常。五姨太尽捡着趣事讲,去逗老夫人开心,一时间满堂欢笑。
不过他们说的人讲的事,顾舒窈并不是很清楚,在一旁也无聊。
过了一会儿,殷鹤成也来了。顾舒窈看着他们聊天,突然想起以前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可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了。
顾舒窈觉得有些闷,看着窗户外正下着雪,趁着他们聊得起兴,她一个人偷偷从老夫人屋子里走出去,坐在廊下看了会雪。
天上还下着雪,只坐了一会顾舒窈变觉得有些冷。正准备回去,却感觉到肩上一沉,有人披了件衣服在她身上。
顾舒窈转过头去,发现殷鹤成就站在身后,从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的后面挂了一排灯笼,些许的光亮映在他轮廓鲜明的脸色。
殷鹤成静静看着她,手轻轻握在她的肩上,他的脸上虽然挂了些笑意,说的却是:“以后,你不许再这样背着我偷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