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平这么着急,不就是怕时间一拖得长了,出现其他的变卦么。
为避免夜长梦多,他们父子俩当然是希望速战速决。
纪兴国便故作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拍板决定的。我也得回去,同咱们厂里的领导班子开几个会,商量商量,才好拿出一个方向来。”
杨昌华就赶紧接话,说:“厂长说得是,咱们是该考虑谨慎些。那这样吧,回去后,明天我就召集厂里科长以上干部干一次集体会议,您看如何?”
纪兴国老神在在地‘唔’了一声,道:“也行。不过嘛……”
“不过什么?”
纪兴国看了几人一眼,吃一口花生米,道:“咱们厂就算从国营厂转为外资厂,但也不可能出掉一半以上股份,这是不可能的。这样的方案,就算拿到上面去,也不会批的。东方厂是咱们平泉县本地的长,就算引进外资,也要保留我们自己的主权。我看,最多出让三成。”
他煞有其事的开始谈判,让这场双方都各怀心思的饭局会面,显得更具真实。
杨昌华自然是早就料到,纪兴国绝不会同意出让一半的股权。
东方厂是纪兴国一手打出来的心血,他当然不会同意,在自己还剩最后几年退休的时候,让厂子变成美国人的,或是日本人的。
这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但杨昌华心里闪过一丝隐秘的冷意:我不让你厂子变成美国人的,也不让厂子变成日本人的,我要它变成我杨昌华的!
但面上,杨昌华却是一副忠厚敦实,十分为难的样子,迟疑道:“可是厂长,咱们要是不多拿出一些股份来,这美国外商恐怕不会同意无偿资助我们先进技术和设备,更何谈还亲自派专家来我们厂里做技术顾问。”
杨志平也适时接话,说:“纪厂长,这您就是进入一个思想误区了。”
纪兴国扫一眼杨志平:“哦,此话怎讲?”
杨志平看了一眼雷克鲁斯,拉着椅子朝纪兴国靠近了一些,才压低声音道:
“纪厂长,您有所不知,此次国家将国营企业改制后,就要要大力引起外资。若是咱们东方厂,控股权以外资为主,将来会在政策上占据很多的优势。很多只向外资开放的优惠政策,还有免税条款,咱们全都能够占到便利。不仅能够一路绿灯不说,作为外资且出口型的日化生产厂,咱们一能够享受国内的低廉原材料采购成本,二来能够出口赚去翻倍的外汇,还能够合理避开一部分的税。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再说了,您不就是怕到时候一半以上的股份都被外国公司捏在手里,咱们在话语权和决策权上吃亏嘛?”
“我有个好主意。”杨志平神秘兮兮地道,“您没看到我今儿约了两家外商代表吗。咱们一家给百分之三十一,一家给百分之二十。咱们自己手里头留百分之四十九。这样呢,主要的话语权和决策权,还是留在咱们自己手上。但是外资的成分,又能实打实的占据一半以上,在对外出口和对上政策那边,咱们刚好都卡在点上。进可攻退可守。”
杨志平继续循循善诱:“况且,让美国和日本这两家外商狗咬狗,互相掣肘和竞争,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好事一桩?”
纪兴国挺听罢,深深看了杨志平一眼。
若不是今天来之前,纪兴国就从女儿纪挽眉那里,知道了杨志平和他老子的打算。
知道了这两家所谓的外资商代表,其实原本不过是杨志平找来的,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若是不提前知道这些,浸提听了杨志平这一番天花乱坠,口若悬河的画大饼外加虚虚实实的蓝图构想和说服,纪兴国还真有可能就被他说动了。
纪兴国心头一阵冷厉,眸光越发深沉,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杨志平的提议。
只是,他心下想的,却又是另一件事。
难怪以前纪兴国会被杨志平这小子的表象说蒙蔽,他实在是长了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讽刺的是,也算是一种才能了。
只不过,这种才能没有用对地方,他走上了一条邪路。
纪兴国抬眼,看到那日本商代表,期间一直话不怎么多,比较斯文的吃着东西,偶尔冒几句日语出来,都是杨志平帮忙翻译的。
这时候纪兴国才仔细打量,发现这日本商代表其实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兴许还更小一点,因为他故意留了一撮胡须,以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日本人的风格。
这人也带一个眼镜,很杨志平戴的眼镜差不多。
纪兴国甚至突然荒谬地想,这个什么所谓的日本公司代表,不会是杨志平随便找来的一个同学朋友假扮的吧?
就跟纪挽眉提出,她到时候会找一个在华东认识的外国朋友,来帮她扮演外商投资客户。
但纪兴国没让自己泄露太多内心的情绪,他一副深沉的表情,沉吟思考良久,才道:“我会考虑的。”
杨志平一听,就觉得有戏了。
眼里的精光和兴奋之情几乎就要按捺不住。
他仿佛已经觉得自己的这场谋划,胜利就在眼前。
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借用外资商的手,钻政策改革灰色地带的控制,里应外合套空厂里的资产,反手一倒,就把这座撑起整个平泉县经济命脉的东方日化厂,倒到了他们杨家父子手中。
想到这里,杨志平看着纪兴国的眼神,也不禁带起了一分意味深长和轻蔑。
他恭敬地端起酒杯,把一杯茶递到纪兴国手里:“纪厂长,咱们厂几千工人的命运,可都握在您手上了啊。您一定要把握住这次的机会,可千万要果断一些,当机立断做决定!否则,咱们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纪兴国看着那杯茶,接过来,一饮而尽,同样意味深长地回道:“行,知道了,我会当机立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