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石老三早早起床,独自坐在院中。
明月将落未落,寒风忽弱忽强。
他已五十岁,不是风烛残年,也暨大衍之数。好在他少年练武,筋骨强壮,不畏寒冷。
石老三没读过书,只听人说过,孔夫子五十而知天命,他不知什么天命,只知人间疾苦,苦不堪言。
最近几年的光景还算不错,未曾挨饿受冻,平民百姓不怕辛劳,只是经不得微小的灾病变故。本来日子平淡,突然就出了狼妖这档子事。
此时他正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昨夜听到那些话语,醒来之后只当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为何字字珠玑,如此清楚?
那几千两银子的资费,除了他与释圆和尚,旁人怎么知道?小石头去清风书院读书之事,也不曾对旁人说起。
他多少知道些朱员外与藏云寺、烟之庵玩弄妇女的勾当,这穷苦人家,山村寡妇们总该有个活路,你情我愿的,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为何就惦记上女儿,还要煞费心机,阴谋设计?
若是真的,该如何是好?去求那清风书院的萧先生吗?他们肯帮忙吗?
他既不确定昨夜所梦之事真假,又不敢冒然离开家人去书院求助,所有事都因他而起,先害了跛子儿子,一直心存愧疚,此时又有可能连累家人,自己难道还心存侥幸么?
石老三当即下定决心,守在家里,大不了去找狼妖,用自己的命换跛子儿子的命。
月落西山,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柴氏也起床到了院里,招呼一声:“天这么冷,怎么坐在外面?”
石老三道:“醒了就起来了,也没多会儿。”
柴氏道:“我去烧饭。”说罢去西屋和北屋间的厨棚下,生火去了。
石老三起身去了西屋,擦拭起他的叉刀弓箭。
半个时辰后饭好了,桑女跟小石头也已起床,一家人吃过早饭,石老三交代家人不要出门。自己则去找石跛子。
到了石跛子家里,跛子不在,跛子媳妇说跛子去地洞那里给换班值守的人送饭去了。
石老三便去到村后山石处,果然三个值守村民蹲着吃饭,石跛子也躲在一旁,一边跟他们说话,一边等着他们吃完饭将木桶竹篮带回去。
三个值守人是同村二熊爹石大山和隔壁村产婆黄姑的两个孙子黄成、黄志,他们天不亮就与值夜村民换班,都没吃早饭。
石跛子见了石老三忙起身道:“三叔,你怎么来了?”
石老三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石跛子道:“昨晚天黑也不见你回来,到了那寺里怎么说?”
石老三道:“和尚说,要一千两银子才肯救人。”
石跛子听了,低头不语。
石大山道:“我的天,村里才几十户,全村不吃不喝也凑不齐。”
黄成黄志兄弟更是气愤,黄成道:“那庙里吞了多少田地,还要这样贪财。”
黄志道:“就是,租种朱员外的田,还能落个口粮,种他藏云寺的田,每年租子多二分不说,还动不动就克扣,每年冬天还得借粮度日。不是壮劳力,谁敢种他家的田。”
石大山道:“这不相干的事,你们也没种他的田。”
黄成道:“我们兄弟全靠奶奶接生赚些银钱喂养,三爷爷和跛子叔一个猎户,一个赶车,不受田地所累,其他乡亲大多还是种田,我们也十五六岁了,开春也得租田种,朱员外家和白水观都没闲田,最后还得种他们藏云寺的,苦点累点倒不怕,只恨他们太贪太恶。”
石大山道:“可不敢毁谤僧人,要招灾祸的。”
黄志道:“大山叔你种着他的田,你怕他,我们可不怕,再说你就甘心被他欺压?”
石大山道:“这不请了一座佛像保佑,农闲时去庙里做些修缮的活,也能免一部分租子。遇到事了,寺里也管。”
黄成道:“还不是被他们套着,不给他拉磨,看他给你一口料不。还有,村里出了狼妖,他们修者本该出力,这都是官府定的规矩,他们却想着趁火打劫,气不气人。”
石跛子道:“你俩也不用上火,高低是我石头村的事,你们黄村肯出人值夜,我已经很知恩承情了。”
黄志道:“叔你这话见外了,我们虽是小辈,可也知道乡里互相帮衬的道理。”
石老三见他们也吃完饭了,便对石跛子道:“咱们回去吧,我有话同你讲呢。”
石跛子道:“三叔你先回吧,我再跟他们待会。”
石老三便也等在那里,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就见县衙捕头捕快与朱员外、里老一起来了。石老三心中一惊,果然来了。
捕头朱猛身体壮实,满面虬髯,见了石老三,却笑呵呵喊了一句:“师叔也在。”
石老三忙恭敬道:“朱捕头折煞人,我不曾正式拜师入门,喊我石老三就好。”
朱猛道:“师叔见外,先看看那地洞。”
朱员外忙引朱猛与众捕快去山石后面查看一番,片刻看完,又听了石跛子讲述完来龙去脉。便道:“咱们先回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