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五月初二,谢廉正在衙门里看着下属县邑公文发愁,忽然听报,有监察御史登门。
谢廉出门迎接,引同僚入内喝茶说话。
朝廷上下,实权之官,多为云馆出身,喉舌之官多为泥馆出身。
本府监察御史高霖即为泥馆出身。
二人饮茶一盏,高霖便道:“今日已到芒种节气,麦收时节,黄河南北相距不远,冀南比之中州稍晚,也不过五七日,谢知府须考量考量。”
谢廉道:“高御史所言极是,只是此次禁令发出,不过七八日,这尸鬼又出现两起,如何敢解除。”
高霖道:“虽然出现,不曾流行,谢大人,上次不是解除了三四日,还不是没事,此次若也解除三四日,让农户将麦谷收了,一来解决粮食之事,二来安定人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廉道:“高御史又不是不知,今年干旱,又发禁令,野草盈田,麦穗干瘪,收成必定不好,那佃农不够交租,自农不够纳税,此时禁令解除于事无补,不日若等朝廷赈灾钱款粮盐运到,三两日发放百姓手中,然后再解除禁令收麦,百姓还能熬过今年。”
高霖起身作揖道:“谢知府想得周到,是下官失礼了。”
谢廉忙起身施礼道:“高御史言重,为官一方,怎能不为百姓着想。高御史心系百姓,自是仁心义举。”
高霖叹道:“我只是个言官,如今朝廷上下的监察御史,早已形同虚设了。”
谢廉道:“言官乃国之喉舌,代天巡狩,高御史怎能妄自菲薄。”
高霖闻言,恢复神态,客气几句便告辞了。
话说邢州府为尸鬼初发之地,朝廷派了仁武司来监督巡察,后来北方各州府陆续有尸鬼出现,其他地方的疫情,都由当地监察御史递报朝廷,上报皇帝。
本来监察御史有监察、纠正、肃清、弹劾之责,各个刚正,人人大义,乃朝廷监察天下之耳目,亦是皇帝制约云党文官之利剑。
太平七年虞夫子致仕归乡,泥馆出身官员彻底失势,自此监察御史藏锋守拙,再无铁齿铜牙,钢脊硬骨。
高霖亦是如此,在邢州府任职几年,极少露面,只是他家祖辈耕读,深知农事之重,到今日实在看不过去,才来拜访谢廉,提及此事。
谢廉送走高霖,便派人招刘直、孔知东、孟守行前来。
不久三人来到,入座饮茶。
谢廉道:“芒种已至,过两日朝廷赈灾钱款粮盐到达,发放以后,便解除禁令,各位什么意思。”
孟守行道:“囤货还有五成,须提前出掉。”
谢廉道:“上次为何提价十倍?若提价二三倍,早已出完。现今夏麦必须收割,你剩下五成货,即便烂在仓里也不亏银子,还有,莫要再造什么尸鬼的流言出来,我虽贪财,却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再不解除禁令,闹出民变,保不齐我就人头落地。”
此言一出,孔知东还待说话,孟守行却使眼色阻止,只道:“一切听谢知府的。”
说罢二人告辞离去。
回到洪义书院,孔知东一脸愁容道:“世兄,这可如何是好?”
孟守行道:“我自有办法。”
然后凑到孔知东耳边,低声说出计策,孔知东听了只道,“妙计”“妙计”。
却说铁马庄受官府雇佣,铁云山与铁百里带着门人弟子,驾着百余车马运送官银和粮盐,一路上马不停蹄,来到中州官仓。
等待几日,货物齐备。粮官出面交涉,递交文书凭证,装载货物,又快马加鞭赶回。
行至渡口,看到黄河断流,铁云山感叹:“来时还有细流,此时不过月余,竟干涸了。”
铁百里道:“今年干旱,明年大劫,又要生灵涂炭。”
二人感慨一番,加急赶路,几日后经过相州,快到邯郸地界。
当日黄昏,赶到一片平整洼地,野草比别处生的茂盛,铁云山便下令在此地驻扎歇息,一边安排人支锅造饭,一边派人将车从马匹身上卸下,赶马匹去吃草。
两三刻钟,饭熟,众人正在吃饭,就听一阵惊呼。
原来马匹吃了野草,不知为何突然倒地,口吐白沫,管马的几个弟子受惊呼喊。
等众人放下碗筷围了过去,马匹大部分已经死亡,十不活一。
铁云山与铁百里细细查探,在草根草叶发现许多绿色粉末,分明是有人投毒。
众人无奈,还有二百多里才到邢州,没了马匹如不能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