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贞嗅着这肉粥的味道,仿佛回到当年,绣坊中淫声浪语翻墙入院,透进纱窗,九岁的他虽然正襟危坐,却无心读书,当时鼻头泛起一股味道,就是这般腥香,后来与孔晓生、孟子仪去青楼妓院多了,才忘记这味道。
此时,又闻到这个味道,有些恶心,却更诱人。
早晨稍凉爽,还清醒几分,日头升起,渐渐燥热,众书生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死不活,众人不再说话,只眯着眼看那些鬼门中人跪地祝祷。
熬过去早饭,又快到中饭。
鬼王像两侧又开始烧水。
祝祷完毕,拜过鬼王,粟粟起身喊道:“今日,三人。”
“操…”林书鸿骂了一句,拿出木棍,用手指搓那多刻的一道竖线。
两个少年出列上前。
片刻,一个少女出列上前。
众书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望向龙泽。
那少女便是柳芽。
龙泽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粟粟也表现出一丝异样,却也没说什么。
柳芽看着一眼龙泽的方向,颂念出一段鬼门经文:
“饮吾之血,食吾之肉。
苦罪消弭,尔等无垢。
颂吾之名,念吾之授。
鬼门长生,人间永昼。”
鬼门众人附声颂道:“鬼门长生,人间永昼。”
颂罢,柳芽对粟粟点点头,然后隔着几百同门,看向龙泽。
龙泽扶着墙壁起身,向前挪动脚步,口中念着:“不要,不要…”走了两步便摔倒了,他又挣扎着向前爬去。
柳芽看到,露出欣慰的笑容。
粟粟施法,紫光流转过后,地上只余下三俱尸体。
那个少女死了。
龙泽倒在地上恸哭,眼泪流进土里,转瞬即干。
良久,新鲜的肉粥和清澈的饮水又放在书生们面前。
书生们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已无力端碗喝水,那个明眸少女的死,仿佛给了所有人致命一击。
他们到底没有吃那粥。
到黄昏时候,许多人都昏死过去。
终于撑不住了,也终于要赢了,只是代价有些太大了。
然而,还有两个人清醒着。
韩松与朱文武。
他们一直保存体力,话也不多说,就是在等这个时候。
二人互相看看,心照不宣,都在等着对方走出第一步。
等了好一会,朱文武开口道:“再迟一会,他们就要死了。”
韩松道:“你先还是我先。”
朱文武道:“我先吧!”
那碗粥距他只有几步远,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在这墙根下蜷缩了十来天,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四肢如同枯枝,脆弱无力,他只能歪倒在地,一点点爬过去,口中念叨:
“我祖先本是在家修行的居士,于金刚经悟得一套金刚拳,号称【八脉生金,一拳开山】,也曾显赫一时…”
“到我祖上三代,无人修上八品,于是栖息佛门,仰人鼻息…”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摩诃萨埵以身饲虎,释迦牟尼割肉喂鹰…”
“金刚门是佛门的鹰犬,我是这书生中的虎狼…”
“你们是圣人门徒,我是虎狼之心…”
“你们自持身份,我便百无禁忌…“
“堕入无间地狱又如何…”
“这人肉粥,我第一个来吃…”
…
朱文武终于爬到碗边。
他像一条野狗,舔食那人间至恶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