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郎道:“你在眼前,不在心上。”
春娘莞尔道:“在眼前比在心上好,免得牵扯不清。”
说罢她眼波流转,脚步轻盈上去二楼她的那间春房。
萧玉郎灌了一大口酒,跟了上去。
那间房不属于萧玉郎,却只有他一个男人进过。
…
清风书院,后院。
烈日当空,上下无风,草木垂叶,满耳雀鸣。
那三日大雨过后,这珍珠泉也复涌了,水池中有许多昨日蜉蝣的尸体,随着泉眼吐出的水波荡漾流转。
池边,颜枢负手而立,望着那池中景象发呆。
这几日所议,都是大事,多年前就商议好的大事,只不过时间久了,就也淡化了。
他整日教书算账,也没有感觉多么真切。直到这几日重新提起,他才感到事态已迫在眉睫。
回想起来,十五年前的变故,历历在目,如今一切又要重演。不知是福是祸。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书中没有答案,只有无尽感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也许是想起了韩松,也许是想起了以前的师兄弟,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如此心烦意乱,他让沐恩去给学生上课,自己就站在这池边。
日出日落,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虞夫子在书房一直看着他,直到此时才出来,站在他的身旁。
沐恩上课回来,站在虞夫子的身旁。
颜枢突然开口问道:“老师,您总教我们,仁心证道,什么是仁,什么又是道?”
几十年来,他有无数问题,老师似乎总能给出答案,这次,他希望老师也能回答。
虞夫子道:“仁,人心也。只可惜,我的心不是你的心,我的仁道,也不是你的仁道。如见这水池之中,我看到生命短暂,世事无常。恩儿,你看到了什么?”
沐恩道:“本来如此。”
虞夫子道:“枢儿,你又看到了什么?”
颜枢道:“学生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想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有些心酸不忍。”
虞夫子道:“这就是你的心,你书读的太苦,想的太多,又无处排遣。你这一生,实在不易。”
颜枢道:“老师,古人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既然如此,人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虞夫子不语。
片刻,有一大群蜉蝣飞来,他们在水面上空飞舞、追逐、交媾、坠落。
虞夫子道:“那蜉蝣朝生暮死,在水下却也活了许久,他们的稚虫于水底攀援、匍匐,或潜掘于泥沙,或吸附与砾石,藏身、觅食,躲避蝌蚪小鱼的捕猎,经过几十次的蜕皮,几百日的时光,才爬上汀岩浮草,再经一次蜕变,才羽化成虫,然后交配产卵,堕水而亡。这就是它们的道,你的心不是蜉蝣的心,你怎么断言,它们的一生没有意义?”
颜枢不言。
虞夫子道:“我们所做之事,也许没什么意义,也许结果更坏,如果你不想做,为师不勉强你。但是为师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心,心之所向,便是你的道。”
这时,一只蝴蝶飞入蜉蝣群中,在空中踉跄躲避,还将那些许飞虫击落。终于,蝴蝶突出重围,落到颜枢脚边的一朵牵牛花上。
颜枢落泪道:“这天下已经坏过了,再坏一次又能怎样,如您所说,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心。”
…
幻春苑,春房。
欢爱过后,花被锦褥与青丝鬓发一样凌乱。
春娘闭着眼睛,萧玉郎看着窗外天色。
二人沉默良久,春娘起身穿衣。
衣服穿好,她又坐在镜前,一边上妆一边问道:“那孟守礼人品如何?”
萧玉郎似乎没听见。
春娘自顾自说道:“这几日他来得勤,看样子想把春椒买回去,不知道他为人怎么样,春椒还小,我也不放心,只是难得有个妥当人,若放过了,以后不一定有。”
萧玉郎扭过头,看着春娘道:“你不记得春仙了吗?”
春娘愣了一下,然后道:“也许她觉得值得。”
萧玉郎道:“你不是她,如何知道她的心。”
春娘道:“这风尘中的女子,哪里来的心。”
是呀,无人在意,有心也等同于无心。
春娘理了理衣服,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