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村，鬼王庙。

男人和女人都去了田里，只有一些孩童和老人在此，人数不多，全都聚在庙内。

李春雄站在鬼王像下，左边是里正，右边是族长。

李春雄本想借着前日的事件做做文章，给平安村的村民再加持一下鬼门的信仰，谁知只来了一些老弱病残。

他大为不满道：“为何人这么少？”

里正道：“下地干活去了。”

李春雄道：“去年种的麦子，杂草还没长起来，哪有多少农活可干。”

里正道：“去年一整年，就下了一场大雨，秋粮没打多少，全指着今年的夏粮，冬天下了一场雪，挨到现在，田地又该灌溉了，河道枯竭，远近就只能用井水灌地。

往年小井灌田五六亩，大井灌田二十余亩，去年到今年一直干旱，井水减少，小井才灌三四亩，大井灌田不到十亩，农户都说保不齐要旱到明年，都趁这功夫，赶紧灌溉完一遍，好将水井开挖加深。

昨日通知村民的时候，都说这鬼王再厉害也不是龙王，还得靠水井。”

李春雄听到这个，便替他们着急：“等瘟疫来了，个个逃命去，哪里还顾得上水井田地，真个不知轻重。”

底下有名十来岁的儿童道：“你总说那瘟疫厉害，尸鬼吓人，有什么怕的，上回不就害过瘟疫，无非是头疼脑热，口舌生疮，官府还给粮食，医馆也给发药，有什么好怕的。”

在场的老人听了有些动容，那小儿的爷爷拉着他打了几巴掌：“不准说话，听李员外的。”

李春雄道：“童言无忌，不要怪他，上回那瘟疫来的时候还没他呢，孩童不懂，你们上了年纪的应该都知道，我说的那瘟疫可不是什么寒热之病，乃是上天降罪，活人化尸鬼，不是闹着玩的。”

那老人道：“李员外的本事，大伙儿都见过了，等那尸鬼之疫来的时候，就算保住命，没粮食还是白搭，李员外是大善人，慷慨大方，年年减租，可是遇到荒年，李家的粮仓也养不活这千万农户，还是得顾眼前，先保住田地，瘟疫来了听天由命就是了，我老了，死了就死了，孩子们能逃走，回来田里还是有粮食，哪怕落在地里，敛把敛把也能煮碗饭吃，不至于吃烂肉。”

那儿童道：“爷爷，烂肉也是肉啊，难道还比不上麦饭？”

老人骂道：“闭嘴，小兔崽子什么都不懂，我说的烂肉不是肉，是这世人的良心。”

李春雄知道老人说的烂肉是指人肉，想来他当年亲眼见过，说不定也吃过，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些没意思了。

李春雄便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改日再与你们传教。”

村民们闻言，当即作鸟兽散。

里正与族长留李春雄吃饭，李春雄辞掉，独自走了。

他自十六年前入鬼门以来，每次去传教都是步行，今日也是如此。

春暖大地，阡陌纵横。

他走走停停，心中十分沮丧。

还以为前日用了圣水，救了人，平安村的人定然奉他为鬼王使者，谁知到底比不上井龙王。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午时，两个老仆人已经吃过饭，见他回来，问他吃过饭没，他说没有，仆人就要去做饭。

妻儿死去之后，李春雄没有续弦，田产交由族中远房侄儿打理，家中只留了这两个老仆人伺候，他待之如亲人。

此时见他们又要忙碌，便道：“我不吃了，放你们半日假，出去逛逛，顺便看看家里缺什么就买点什么。”

说完一人给了十两银子，两个仆人接过银子，谢过老爷，便结伴出门而去。

李春雄去到后堂，室中供奉着一尊鬼王像，乃是他花大价钱，买了一块黑玉，请云州城中最好的玉师雕刻而成的，着实精美。

李春雄跪拜之后，闭眼诵经：

“众生皆苦，凡人有罪。

天不可赎，降彼尸鬼。

欢乐长污，忧伤多秽。

舍吾七宝，荣登神位。

…”

半个时辰，诵经七遍，内心平静了许多。

他起身离开，来到厅中，却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不速之客坐在椅子上。

来人正是沙无义和仆兰雪。

李春雄怔了一下，随后猜测，定是乡下人有事求他，仆人又不在，无人通报，这才冒昧进来，想到这里，他大大方方地坐上主座，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沙无义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