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白与风长生几乎同时进入神宫大殿之中，韩松紧随其后。

三人很快看清大殿内的情况。

巫念星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风灵儿站在大殿中央，正看着三人。

风长生道：“你是何人？”

风灵儿道：“鬼门门主风灵儿。”

风长生听了，立刻怒火中烧，目眦尽裂，他恨恨道：“你杀了神巫？”

风灵儿有些伤感道：“不是我杀的她，她想用血祭之术与我同归于尽，结果失败了，只能独自死去。我曾与她在这鬼城共处多日，她本是很好的人，她想杀我，我并不难过，她死了，我却有些不舍。”

风长生咬牙切齿道：“放屁，现在我才明白，所有事都是你处心积虑，从中挑唆，这次也错不了，神巫一定是知道这个，所以才想杀了你，她不是你杀的，其实是你害死的，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肯善罢甘休？”

风灵儿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风长生冷冷道：“可笑，韩松被是你害的，我的外公、外婆、母亲也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把一切推到朱文武身上，还有叶仲一家，还有那个农家女孩，还有山下的那些人，还有无数无辜的人，所有尸鬼造成的灾难都是你引起的，你鬼门口口声声是为了穷苦百姓，死在手里的穷苦百姓不下千万，你说都为了我，其实是你找的理由，世间最残忍最凶恶的妖魔也比不上你千万分之一。”

韩松在旁听着，明显有所触动，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一脸戒备地看着沈太白。

沈太白还是一言不发，静静聆听风长生和风灵儿的对话。

风灵儿道：“众生皆苦，众生皆罪，你只见我杀人，却不知我为了救更多的人。”

风长生道：“我呸，你和那些朝廷官员玄门修者无异，妖言惑众，残害苍生，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风灵儿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难道就这么恨我？”

风长生狞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色的护身符，一把丢给风灵儿。

风灵儿接过来一看，表情明显有些惊讶。

风长生道：“认得这个护身符吗？”

风灵儿不语。

风长生道：“不愿意说吗，我来替你说吧！

这个护身符是你的，你本名叫萧红儿，其实是那萧老汉的女儿，那萧翠儿是你的妹妹，而我姑姑，其实是你大伯的养女，算是你的堂姐。

你得到了五彩灵气，就冒充风灵儿，若非如此，怎么不见你用出巨灵之力。

这事萧老汉一清二楚，他半个字都没有透露，但是你却杀了他，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可怜他死到临头，还去房中找你的护身符，他是多么放不下你。

你就这么狠心。

最可恨的是我一拿起和护身符，就有灵气从里面飞出 ，将萧老汉变成尸鬼。

我走到哪里，哪里就发生尸鬼之疫，你做你的教主，扯上我做什么？

没想到吧，我什么都猜到了，我现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风灵儿听了，感慨道：“你确实很聪明，我是萧红儿，只是你说的并不准确，有些事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

风长生道：“是吗，你不如说来听听，我看你如何为自己开脱。”

风灵儿，哦，应该是萧红儿。

萧红儿道：

“我和灵儿一起长大。

我们是堂姐妹，也是最好的朋友。

她不仅生得好看，还乖巧懂事，勤快能干。

她还很爱笑，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

在我的心里，她是世上最完美的人。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的身世了。

在村子中，许多人都知道他不是大伯亲生的。

那年她就突然出现在大伯的门前。

大伯和伯母心地善良，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于是就收养了她，对她视如己出。

村子里的人有时候会谈论起这个。

她对这个毫不在意。

她曾经说，她并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更不会恨他们，若不是遇到了灾难，谁会舍弃自己的孩子呢？要是找到了亲生父母，并不见得会得到亲情，反而会遇到更多烦恼。

当然，作为一个农家女孩，能温饱无忧平静生活已经足够艰难，谁还会在意那些事。

村子里的乡亲们都是一样的生活，男人种地，女人纺织。

我和灵儿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事。

她做什么都很用心，养的鸡鸭肥肥胖胖，纺的布也均匀平整。

得了空闲，他还喜欢让堂哥教他认字读书，我虽然不喜欢，为了和她形影不离，便也认了字，读了几本书。

日子平淡如水，我们也渐渐长大。

十五六岁，到了出阁的年纪，我们会说起哪家的小伙子勤劳，哪家的小伙子好看。

虽然不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却也嘻嘻哈哈聊得热烈。

后来瘟疫突然爆发了。

闭城封道之下，我们都出不得门，也不能相见。

虽然隔得不远，我却很想念她，我想去找她，和她说说话，可是父母不准，我也只好作罢。

再后来，村中家家开始缺粮。

粮食没了，耕牛也杀了，哥哥偷偷跑出去，发现田里的粮食也被官军乡绅割光了。

再远处就不敢去了，被人发现会当场打死。

邻居家开始吃孩子，婴儿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一锅粥，儿童年纪小，算不得劳力，也被吃了肉。

那天我在床上饿得迷迷糊糊。

隐约听到父母和哥哥想要杀了妹妹吃肉。

我立刻清醒过来，恐惧超过了饥饿的感觉。

妹妹年纪小，我和灵儿都很疼她，怎么忍心这样。

我还想到，吃完妹妹，是不是就要吃我了。

他们养孩子就是为了当粮食的吗？

而且他们最先下手的肯定是女孩。

可恨啊可恨，我什么也做不了，连说话都没力气。

后来我饿昏过去。

等我醒了，发现妹妹好好的，屋里的桌子上还有半锅肉粥。

想来是父母喂了我肉粥，我才没有饿死。

我问父亲，哪里来的肉粥？

父亲不说。

还是哥哥偷偷告诉我，说父亲去大伯家借吃的，到了那里发现他们在吃肉。

大伯说，是灵儿为了救大伯一家，就上吊死了。

这话谁信。

大伯心虚，就分了一半给父亲带了回来。

父亲就连骨带肉剁烂熬了粥。

我听了仿佛五雷轰顶。

那个我最好的朋友，那个最完美的女孩，成了一锅粥。

而我，吃了她！

你和韩松应该能够体会，你们在沙丘宫的幻境中吃了柳芽是什么感受，我当时就是什么感受。

那种悲痛和愤恨简直生不如死。

我恨瘟疫，恨那些官商，恨大伯，恨父母，恨哥哥，恨妹妹，恨我自己！

从那时起，我开始绝食，想要自我了断。

父母和哥哥们没有说什么，我想他们已经在心里盘算，等我死了正好也可以拿去熬粥。

在我快死的时候，瘟疫真的来了。

乡亲们终于不怕官府的禁令了，他们都往山中逃去。

我的家人也逃走了，我身体虚弱，就被他们丢在这里。

我躺在屋中，听着村子中的凄厉喊声，从开始的此起彼伏，到后来渐渐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