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越是厉害,砸落地面的泪水便溅得越是高。
恍惚间,毒酒穿肠时的痛苦又一次在身体中发作。
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双手硬生生地撕扯开,裴令之疼得捂住了肚子,疼得连床都靠不住,滑落地面,像是一条谁人不要的卑贱弃犬,狼狈地紧紧蜷缩。
耳边好似又响起了那道温润冷漠的声音:
“殿下,莫让秽物脏了您的眼。”
……
四肢冰冷僵硬,流动在身体中的血液仿佛要被冻结。
裴令之死死咬住了唇,可鼻尖的酸涩难以忍耐,软弱的泪水源源不断滚出。
是啊,是啊。
他这般模样,定是很脏,很脏……才让她那般厌弃。
腹部的绞痛发作得愈发厉害了。
裴令之抬手挡住了眼睛,可喉咙里仍不住哽咽。
为何要重来呢?
为何不让他就那样愚蠢地死去?
他这可悲可笑的一生,究竟有什么值得重来的……
唐今……
唐今。
裴令之又笑了起来。
他忽而扶着床架踉跄起身,跑到了一旁的书架前,将最上头摆着的一排书全都扫了下来。
书页凌乱翻飞,从一本本古籍书册中,掉出了一张张被小心翼翼保存起来的字、画。
字,都是同一个人的字。
纸张被书页夹得板正,但依稀还能看见些许皱痕,像是在练习完后被人随手扔至一旁,又被哪个愚笨的蠢人当作宝贝珍惜捡回。
画,画的都是同一道身影。
不敢画正脸,只能一遍遍小心勾勒她的影子,贪心时,再在她的身边多勾一道自己的身影,拘谨又讨好地挤在她旁边。
像是疯了一般,裴令之跪在那满地的字画当中,又哭,又笑。
终其一生,舍弃尊严,赔上性命……
他只是想要她多看自己一眼。
他只是想要她对自己有一分真心。
哪怕是可怜也好……
裴令之一点一点躺倒在了地上。
泪水还在缓慢从眼尾流出,但裴令之却已经累了。
是他做错了什么?
还是他要的太多?
黯淡的光线从殿门缝隙中照来,静静落在裴令之的身前。
裴令之痴痴地伸手去碰,那光便轻轻落在他指尖,好似与他有多么亲密,可当他收回手时,掌心里又唯有空荡一片。
终究是触不可及的幻影。
裴令之愣愣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重来一世……
他累了。
不想再追了。
唐今,这一世,你我便不要再有任何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