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下楼就在酒店餐厅吃了点便饭就出了酒店门,司机已经等在酒店门口,到达高铁站的时候不到一点。过了安检进了候车厅顾叔华抬腿就直接往商务候车厅奔,王材提着公文包在后面嘴张了几次不敢开口,终于在顾叔华差两三米就迈到商务候车室门口的时候,喊住了顾叔华。
顾叔华扭头不知所以的盯着王材,漆黑的眸子透着凌冽,王材顶着头皮发麻开口道:“顾总,商务和一等没票了,二等座也没剩几张,您急着走,这一班是我们能赶上的最早的车,幸亏我眼疾手快,抢了两张票,不然......”
王材的声音越说越小,不敢看顾叔华,生怕他一发彪让他卷铺盖卷儿走人。顾叔华冷眼盯着王材看了半分钟,王材觉得这半分钟度秒如年。没听见顾叔华回答,但是只见他抬腿往大厅的候车位置走去,王材心底暗舒一口气,他右手提包,左手拍了拍扑扑跳的小心脏,嘴里念叨着“吓死宝宝了”。
只见前面正走着的顾叔华突然扭过来,王材差一点撞上,堪堪收住已经迈出去的右脚,险些没踩到顾叔华的脚面上。
“瞎嘀咕什么呢?我有那么吓人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能坐二等座了。你的屁股比我的还金贵?我都能坐二等坐你都不能坐?我还坐过绿皮火车,你都不一定坐过。”顾书华冷绷着一张脸道。
王材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顾总不介意他定了二等票了,顿时笑逐颜开,开口道:“当然是顾总比我金贵的太多了,顾总阅历丰富,也善解人意,和蔼可亲,我一向仰慕至极。”
顾叔华有些傲娇的扭头去位置上坐下,王材也忙跟上,心道:我的屁股自然没有顾总的屁股值钱。顾总的屁股是镶了钻石的,我的顶多就是个不锈钢的。不过顾总炫耀的点都与众不同,我怎么没坐过绿皮车,我坐过的绿皮车比顾总一辈子坐的绿皮车都多,这一点顾总啥时候都比不过我,我骄傲了吗?我自豪了吗?
俩人上了车,座位是分开的,中间隔了一个过道。白青枫还在径自流着泪,顾叔华看着这情形,连连看是玩不了了,太影响注意力了。
一旁的王材小声提醒说:“顾总,还得三个小时多呢,您休息一会吧。”顾叔华没吭声,只眼皮耷了一下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铂金手表,调整了一下坐姿,把靠背稍微往后靠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列车行驶的很快,窗外已经没有了雨,依稀已经有阳光透过云层散下来,随着列车的快速行进,在车窗上落下影影绰绰的光线。
你看,什么都能过去,只要你不停留在原地,那边的阴雨就淋湿不到你。抬起脚往前走就好了,翻过一个山头,自然又能遇见太阳。
座位上的白青枫从上车就维持着一个姿势,目光空洞的盯着座位前方显示的高铁时速,在306Km和305Km之间来回变换。她一向冷静,从上午事发到现在她独自一人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江城坐在去往北城的列车上,这中间也仅仅过了四个多小时。
但是,人心肉长,冷静不代表心里不会难过,几个小时的时间,白青枫把二十四年前的自己和今后的自己生生剥离。就像是河蚌,打开自己的壳,把里面长了二十多年,原以为能这样长一辈子的珍珠,生生剥离。怎么能好模好样,无动于衷,不原地崩溃已经是白青枫内功深厚。
这会儿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心底的委屈,酸涩,愤懑,羞耻像地下泉眼冒水一样。一股脑的向外翻涌,直冲脑门。白青枫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有天灵盖挡着,自己的头发都会被这股气顶的冲天竖起,樊哙张飞怒发冲冠估计就是如此。
但是,毕竟白青枫有天灵盖挡着,所以这股气另寻出路,终是曲折迂回到了眼眶。女娲造人当真是用心良苦,不仅造了人的形,还给了人贪瞋痴怨,以及喜怒忧思悲恐惊的感受。而娘娘尤其偏爱女子,还给了女人轻易宣泄这些复杂情绪的能力以及出口,就是她们的一双眼睛。
忍了又忍,情绪终是战胜了理智和自尊,眼泪如泄了闸的洪水冲出眼眶这所堤坝,汹涌倾出,白青枫不管不顾,终是啜泣出了声,多年的教养和羞耻心使她咬紧了唇瓣,榴花般的双唇因为牙齿的咬合,下唇瞬间渗出血丝。白青枫任由泪珠砸在薄薄的藕色裙子上,瞬间洇出一圈,像荷叶突然开了花。
她一向坚强,但是,没有什么伤痛能比至亲带来的伤害更令人剜心剔骨的难过。
两个小时前她决定离开。从饭店回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里,和养育她长大的奶奶王慧芝告别,提着简单的行囊慌不择路的冲到了江城高铁站,买了最近一班去往北城的车票,逃离了这个她原本以为要在此度过漫漫余生的地方。
直到她坐在位置上,感受着列车徐徐启动,慢慢加速到风驰电掣,看着窗外瞬时后移的河流,田野,还有天空的云朵,她才慢慢的感受到,以前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此去经年,以后的人生将会彻底偏离既定轨道,想到奶奶王慧芝,白青枫心底酸涩涌起。她原以为自己以后会陪着奶奶在江城过平静的小日子,一年四季看四时花开,陪她朝朝暮暮从古稀走向耄耋直至终老,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原本所有的规划打破,让她不得不用逃离的方式暂时告别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