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的那件一看显然就是簇新佛头青色暗纹宝相花纹团花的湖绸袍子不但前襟被揉的皱巴巴的,就是右边的衣袖子也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更不用说这会儿周大爷左右两边脸颊上还各有两道尚且还漫着血迹的细长划痕了。一看就是有人用尖利的指甲很用力的划出来的。
姜老夫人这一看之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虽然杨氏确实是挨了周大爷几下不错,但想必周大爷可不止是挨了杨氏几下那么简单的。周大爷比杨氏可是要狼狈上个好几倍都不止的。
但就算是这样,姜老夫人又能怎么办呢?就这件事而言,她是肯定不能先责备杨氏的。
因为在姜老夫人看来,一来周大爷是个男子,杨氏是个女子。无论如何说,做男子的力气肯定是比女子要大的。杨氏纵然再如何的用力打周大爷,但她力气到底在那里,能将周大爷伤到什么程度呢。但周大爷却不一样,他是男子,手上有的是力气。纵然他打杨氏的时候未必用了全力,但那也足够将杨氏给打伤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在男女打架这件事上,姜老夫人觉得男人只能是躲闪,但是绝对是不能动手的。只要男人一动手,无论是什么原因,那他在理上面就亏了。
而这二来,周大爷纵然不是姜老夫人亲生的儿子,但当初姜老夫人也确实是抚养过他几年的,他们两个人之间就算没有很多的母子之情,但总归还是会有那么一些的。可杨氏却不一样。姜老夫人可是从来没有抚养过杨氏一天的。杨氏纵然嫁进周家来,唤她一声母亲,但杨氏心里能对她有什么感情呢?
所以这般一想,姜老夫人是肯定要先责备周大爷的。
于是,她就沉下脸,开始厉声的说起周大爷来。
“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黄汤喝多了,脑子都坏掉了,竟然在家里逞威起风,打起媳妇来了?我问你,你从小念的那些圣人的道理,难道是都念到了狗肚子里去了?还是你父亲在世时,没有教过你要礼让女人这个道理?一天到晚的不着急,只跟着你外面的那些个狐朋狗友遛鸟斗马,没有个正经的营生就算了,现在回到家里竟然是这个样子!”
“你也不想想,你媳妇自打嫁给你这二十几年来,不但为你生育了一双儿女,还每天劳心劳力的为你操持这个家。若没有她打理家中里外,你能安安心心的天天在外面潇洒,在人前充面子?可你非但不感激她,竟然还动手打起了她来?!我就问你,你是怎么能下得了这个手来的?!”
杨氏刚刚心里其实是很有些害怕的。从前她虽然也时常会和周大爷拌嘴,但可是从来没有跟他打过架的。而且周大爷不但是个十分要面子,其实也是个性子十分犟的人,他哪里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打他啊?所以刚刚杨氏心里只怕周大爷今儿真的会一愤怒之下就会给她一纸休书。
但是现在姜老夫人忽然过来了。而且姜老夫人一过来,并没有责备她半句,而是立刻就骂起周大爷来。
而且杨氏听着姜老夫人骂周大爷的这些话,可不是就骂到了她的心坎上来了?于是杨氏心里的那些惧怕立刻就消失不见了,转而满心满腹的全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如果说刚刚杨氏眼里蓄满的那些眼泪水都只是要做戏给姜老夫人看的,那这会儿杨氏眼里蓄满的眼泪水可就全都是委屈的眼泪水了。而且随着姜老夫人的话音一落,杨氏眼里所有委屈的眼泪水立刻就扑簌簌的沿着脸颊全都滚落了下来。
而且杨氏一边哭,一边还跟姜老夫人诉说着自己这些年来在周大爷那里所受到的所有委屈。
因着是真情实感的缘故,到得后来杨氏哭的简直就要哽咽不能语了,一双眼更是红肿如桃。
姜老夫人见了,就一边抬手轻拍着杨氏的手背,一边还温声的抚慰着她。
“母亲知道这些年你受累了,也知道老大这个浑人让你受委屈了。母亲都看在眼里呢,知道你为这个家有多尽心的。你放心,母亲在这里呢,我是绝不会让老大欺负了你去。”
漂亮的话儿谁不会说呢?而且姜老夫人以往也只是不说罢了,但她若说起来,那还是很能打动人心的。毕竟当年姜老太爷的母亲,也就是姜老夫人的婆母还在世的时候,姜老夫人可是经常就会将她给哄的找不到北的。
杨氏一听到姜老夫人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同她说着话,心里不由的就越发的感动起来,就颤着声音唤了一声母亲。
不管刚刚在清夏堂的时候杨氏的心里是有多不服气姜老夫人,也不管自清夏堂回来的路上杨氏在心里到底骂了多少次姜老夫人,也不管现在的这件事之后,也许都不用到明天,只到今天晚上,杨氏心里想起姜老夫人来的时候照样会不喜她,但最起码现在,杨氏的心里对姜老夫人还是很感激的。所以她这一声母亲叫的当真是情真意切。
杨氏叫得这一声母亲叫的情真意切,姜老夫人自然也不遑多让,也一口一个好孩子的叫着杨氏,让不知道的外人看到了,哪里还会晓得她们两个孩子是继婆媳的关系呢,差不多都会以为她们是亲母女了。
而姜老夫人陪着杨氏演了一会儿‘母女情深’之后,也就抬起头望着周大爷了。
然后姜老夫人的声音也就开始严厉起来。
“你还傻站在那里不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跟你媳妇儿道声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