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得亭内,那青年笑道:“家仆不懂礼数,两位莫怪,请坐。”听他语气,真像是个主人。方剑明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抱拳道:“尊驾认得在下,在下对尊驾却一无所知,敢问高姓?”那青年笑道:“方少侠虽不知我的姓名,可仔细想想,你只怕是见过我的。”方剑明怔了一怔,暗道:“你的声音是有些耳熟,但说实话,我的确是第一次见过你。”想了想,面色微微一变,道:“尊驾去过皇宫?”青年点点头,道:“方少侠终于记起来了。”方剑明笑道:“尊驾好高明的手段,不错,我们是早已认识的了。”
这青年正是那自称林秀霖的人,此人曾在大内戏耍扶桑人,方剑明当时虽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他的声音已留在脑中。后来,方剑明与归远帆在擂台上比试,有一个人开口帮归远帆说话,连武当派的飞星道长也都找不出来,方剑明当时就怀疑此人就是戏耍扶桑人的人,而今再次听到这声音,越发确信,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逍遥派的帮主,失敬,失敬。”林秀霖道:“不敢,在下林秀霖。”方剑明道:“原来是林帮主。林帮主的武功超凡脱俗,在下深感佩服。”
这话倒不是什么礼数性的言辞,能让飞星道长找不到所在的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林秀霖笑道:“方少侠的武功才是真的高,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难得遇上方少侠,林某该有所表示才是,王五。”一个劲装汉子道:“在。”林秀霖道:“把酒拿出来,我要与方少侠共饮三杯。”没等王五作何表示,一个蒙面和尚道:“霖儿,他何德何能,敢与你对饮?那酒乃天下奇珍,还是不要浪费了。”林秀霖哈哈一笑,道:“老师,你有所不知,我神交方少侠多日,他的人品,武功,见识,都是一等一的,他若不能喝那酒,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喝了。”叫王五上酒。
王五打开随身携带包袱,拿出一奇形酒壶,外加两个银白色酒杯。武狂很是不满,嚷道:“林帮主好不吝啬,我武狂虽比上我的主人,但也算是个人物,怎地没有我的份?”欧阳绝听了这话,阴沉沉地道:“你算老几?这酒你也配喝吗?也不照照镜子。”武狂行走江湖多年,几时听过这等话,不由大怒,冷笑道:“你小子的嘴真臭,是不是没有洗干净?要不要我老人家帮你洗洗。”欧阳绝上前一步,道:“敢在老子面前卖老?你有多大道行?”林秀霖忙道:“不可无礼。”欧阳绝躬身道:“是,帮主。”林秀霖向武狂赔罪道:“他是粗野山人,不懂礼数,你老多多担待。”叫王五多拿了一个酒杯。
三杯酒倒满后,林秀霖随手拿起一杯,道:“两位请。”方剑明见酒色泽古朴,倒出后清香扑鼻,知是极品佳酿,举杯笑道:“在下借花献佛,敬林帮主一杯。”林秀霖道:“岂敢,岂敢。”武狂对酒虽然没有研究,但向来豪饮,看出这酒非同寻常,生怕又有人出来打扰,赶忙拿起第三杯酒一饮而尽,咂咂嘴唇,似在回味酒香。林秀霖笑问道:“前辈觉得怎样?”武狂翘起一只大拇指,赞道:“好酒!此等好酒,我还是头一次喝过,香而不腻,纯而不浓,饮后胸中但觉一股神气,有放眼天下之感。”林秀霖道:“此酒名叫醉江山,说来却有一段故事。”方剑明道:“醉江山?好名字,江山多娇,醉了忘忧。”顿了顿,笑道:“这个故事想必十分动听,我等愿闻其详。”林秀霖想了想,道:“两位觉得古往今来,当得上酒仙的是何许人也?”方剑明正在寻思,武狂已开口道:“当然是李太白了。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千古名句传唱多时,不是他又是谁?”
方剑明听后,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李太白诗酒双绝,堪称举世,酒仙之名,当之无愧。”顿了顿,又道:“说起酒,不得不说晋时刘伶,此人好酒如命,放情纵意,无论走到哪,随身都带着酒具。着《酒德颂》流传后世,内有静听不闻雷霆之音,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佳句。此等人物,也算得上酒中上仙。”林秀霖哈哈一笑,道:“我早说过,方少侠见识过人,刘伶纵酒忘情,当得上酒仙。我这醉江山虽不是他酿造的,但首创之人与他倒有些瓜葛。”方剑明道:“哦,却不知此人是谁?”林秀霖道:“这人正是酒圣杜康。相传杜康开店,刘伶路过,见一对联甚是不服,那对联道: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盅海底眠。横批:不醉三年不要钱。刘伶进店喝了三杯,便即醉倒。回家后沉醉三年,刘伶妻误以其死,将之埋葬。杜康前来讨要酒钱,听说刘伶被埋,笑言:刘伶未死,只是醉了而已。启坟开棺,刘伶恰好醒转,惊叹不已,连道好酒。”
方剑明笑道:“杜康是酿酒的老祖宗,所酿之酒,自是非同小可,刘伶虽然海量,可也敌不过他。”林秀霖道:“方少侠可知杜康的真正身份?”方剑明道:“传说他是黄帝年代的一位大臣。”林秀霖道:“据我考证,他的真正身份是夏朝的第六位君王。”方剑明道:“哦,在下着实料想不到。”林秀霖道:“有人说夏朝的第一任君王是夏启,其实不然,若没有他老子夏禹,他根本就做不了天子。夏禹传夏启,夏启传太康,太康传仲康,仲康又传相,相之后便是少康。少康是遗腹子,他的父亲相被奸人杀害后,他母亲为了活命,从狗洞逃走,到娘家后生下他。他从小便很聪明,立志要夺回天下。年少时放牧为生,食物常常挂在树上忘了吃。一日发现食物变了味,其汁水十分甘甜,经他反复研究,终于找出真相,从而开创了酿酒的历史。当他夺回帝位之后,施行仁政,爱护百姓,夏朝在他手中再度兴盛,史称少康中兴。他是酿酒的鼻祖,对酒情有独钟,可在位二十余年,终日勤政,未能亲自酿一味好酒。就在他去世的最后一年,他巡视天下,爱这江山如画,不禁动手酿制了一味酒,取名为醉江山。他深知得天下难,失天下易,临终前告诫子孙,酒能怡情养性,广交豪杰,可也能伤身误事,丢命亡国,他要他的后代喝这醉江山时,心中要想着万里江山,天下百姓,绝不可贪杯。”
方剑明这才知道“醉江山”的来历,不禁一叹,道:“可惜后人将之抛之脑后,夏朝的最后一个帝王夏桀不记祖训,沉迷酒色,终于亡国。而商朝的纣王更是建造酒池肉林,整日享乐,暴政不断,也终导致商灭。叫在下说,酒并无过错,错在于人,饮酒适可而止,小饮怡情,中饮助兴,大饮则是万万不妙。”林秀霖看了他一眼,道:“方少侠对我的来历是否猜疑?”方剑明爽朗一笑,道:“你既不说,我亦不问,交友贵在知心,我若对谁都是猜疑,哪里还有朋友可交?”林秀霖道:“方少侠果然是个值得可交之人,来,咱们再干一杯。”
第二杯酒下肚后,两人谈兴大起,天南地北聊得欢快。武狂喝了一杯便没再喝,见两人谈得来,只好望着亭外山色,似在想些什么。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功夫,已渐渐停息。方剑明心中有事,自是不能多待,见雨止,笑道:“林兄雅兴正浓,在下本该奉陪才是,但在下还有要事去办,不可久留,这就告辞了。”林秀霖道:“好的,咱们喝了第三杯,我便恭送方兄。”第三杯酒下肚,林秀霖起身道:“未知方兄此去何方?”方剑明道:“小弟欲往福建一行。”林秀霖道:“福建正值兵荒马乱,方兄此去,可要谨慎。”方剑明道:“小弟晓得。”辞别林秀霖,与武狂出得醉翁亭,踏着泥泞山道,飞驰而去。
两人疾奔片刻,早已远去。方剑明偶然扭头一看,见武狂皱着眉头,不由问道:“武老哥,你在想什么?”武狂道:“主人,你不觉得林秀霖来历可疑吗?”方剑明笑道:“难道他还会害我们么?”武狂道:“我们与他无怨无仇,自是不会加害咱们,可他言语不俗,武功高深莫测,又组建了一个什么逍遥派,不叫人疑心才怪。”方剑明笑道:“那照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武狂道:“先前在琅琊寺内,你我也都听到了他们和法惠的对话。其中涉及朝廷,又是大火,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嘿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定是与朱棣当年发动的靖难之役有关。”方剑明道:“靖难之役?”武狂道:“不错。”方剑明道:“你老怎会这么想?”武狂道:“朱棣抢夺侄儿朱允炆抢皇位一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为此还杀了不少人。你想想,朱棣曾诏告天下,说朱允炆自焚而死,可真的是这样吗?我听人说,被烧死的人并非朱允炆,他已从密道逃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