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指令下达到隗镇的角角落落,“没有房产证、宅基证的建筑物,不认,超出房产证、宅基证记载的面积,不认,临时建筑附属设施,不认!”隗镇的老百姓炸了锅。
一道道要求传达到各村、各站、所、各拆迁工作队,“一周内必须丈量到位,两周内必须核算包赔到位,三周内必须拆迁到位!”干部中间炸了锅。
一道道规则下达到相关人员,“支持拆迁者留、反对拆迁者不留;敢于拆迁者留、推诿扯皮者不留;做出成绩者留、无所事事者不留!”有关人员中便做着各自的梦。
贾文娟宣传组专用的车辆上绑上了大喇叭,在各村组来回巡逻宣讲,发出斗志高昂的声音,各村的村口张贴上了县政府的红头文件,严格的包赔标准让人一目了然,临街的砖墙、土墙上画上了红红的圆圈、喜庆的笑脸,各测量组的成员们认真地测量着、记录着、对照着证件,一点也不敢马虎。
丰子泽、韩文革和隗建设同时接到了一纸冰冷的通知,限期自行拆除,涉公资产,不予包赔!否则,由镇政府统一推平!
田之鱼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浏览着他的论文,做了外界火红事业的叛逆者,虽然有电话不停地打来,他也用一句“我有啥办法”而挂断了,他也确实没有办法,然而,越是他说没办法,越是有人认为他有办法,谁叫他叫田之鱼呢?谁叫李清华来与他长谈过呢?谁叫章琼娟喊他哥哥呢?谁叫他能让田知县趴在破桌子上给他签名呢?田之鱼干脆把电话调到了静音上,不接了。
没想到还是赖镇列堂矿区那家饭店,几个人又重聚了,不过气氛却怎么也热烈不起来,一个个坏消息让人应接不暇,隗镇政府已经查出,韩文革出租房产给平六八并没有经过田县联社的批复,属于个人行为,韩文革应受到相应的处罚,私自改造的资产不在拆迁包赔范围内,原有资产为国有资产,且已毁坏,不再包赔之列。平六八气得牙根痒痒的,愤愤不平地骂着娘,全然没有了一点君子风度,田之鱼能听出来,他背后的那棵大树似乎在田县不管用,或者也不愿意管这事儿。
丰子泽喝着闷酒不吭声,他的起家说白了就是全靠着平六八的,如今平六八的大树不让乘凉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隗建设当然也是,事在田县、根在正县,鞭长莫及啊。
隗胜利苦笑着喝着闷酒,老百姓一边问拆房的事,一手又跟他要采桑社区的预付款,他早已麻木了,别说三个星期拆完,就这样的包赔方案,对于隗胜利而言,工作能完成那是不可能的。隗胜利嘴里嘟噜着:“随他球便去,大不了这个村长不干就是了,还能把人给杀了不成?”烟雾、酒味充斥着小小的包间,菜没有下,酒倒是下了不少。
“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我看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一个一个解决,供销社这一块,我去找县社主任严庆,虽说县社这二年不景气,可毕竟是和隗镇政府平起平坐的正科级单位,求他们以单位的名义出面找田知县,我想总会有个答复的。至于老丰,你那儿也不可怕,找他苟银基哭去,你那个小小的采桑社区项目的中标单位可是他苟银基,他老苟不会只吃利不管事吧。”平六八到底是在县里工作的,处理起事来也是四平八稳的。
大伙点着头,平六八吸起了烟,肥白的脸色起了淡淡的红润,吸了一下鼻涕,说:“这两天,我就约严庆主任,对了,之鱼,你和他不是高中同学吗,到时候你得参加一下,你放心,这种事不会在隗镇说的。”平六八似乎看出了田之鱼的疑虑,才补充了一句。
隗建设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管球他哩,反正是老百姓的地,我就这样给他鳖孙挺,他还能把人杀了不成。”说完,端起酒杯就喝,还不忘给他兄弟隗胜利碰了碰杯子。两个人已经有了略略的醉意。
车窗外的夜色渐渐浓了,也有些许凉意,田之鱼几乎是斜躺在了刘雪飞的副驾驶座上,多日的接触让他和刘雪飞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虽说今天还是刘雪飞奉了平六八的命令来接送他的,刘雪飞依旧淡淡地笑着,稳稳地开着车,稍稍偏过头,轻轻地问:“又喝多了?”
田之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刘雪飞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问道:“办公桌上放的那块砖雕,你还满意吧。”田之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个,也送给你吧。”说完,稍稍放慢了车速,顺手把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纸盒递给了田之鱼,田之鱼接了过来,放在腿上,并没有打开,刘雪飞笑了,问:“怎么,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田之鱼摇了摇头,仍然没有说话,刘雪飞也不再说了,车子稳稳行驶在夜色里,公路旁边的墙壁上,闪烁着诡异的笑脸,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