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王满仓并没有出门,他在自己的小本上,列出一串名单来:王满仓,王满林,渠苟蛋,麻二进,袁喜,王富旺,王贵旺,王松善。已经八个人了,根据麻喜仓传授给自己的经验,县社能给自己八个能掌握的指标,已经是顶到天了。会计,县社肯定要派一个的,而且,他们八个当中,王满林、麻二进、渠苟蛋三个人是党员,袁喜的手续也批了下来,就等着宣誓了。这样,县社肯定还要安排一个支部书记,至少是个党小组长,兼管着工会、办公室等等日常工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吗。这样下来,十个指标便占满了,要是再往里面塞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县委组织部那边,能批几个指标,还是个未知数。虽说企业编制管理得松些,可总量还是控制得死死的。今年经济形势有所好转,各单位都在伸手向县委组织部要人呢。麻喜仓还一再强调,这事,得让程丙勤主任亲自去跑,最好让程丙勤带着他这个当年的“三少爷”去跑,逼着她郭厨娘当面拍板,最好。
王满仓总算是想完了心事,这才向院子里走去,苏子莲看了儿子一眼,瘦了不少,眼窝都塌陷了,有点心痛地说道:“让袁喜他们多干点,他们年轻,你可比不了他们,做生意这事,用的是心智,一个好掌柜的,顶一群伙计,男人,要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气魄。”
王满仓点着头,他知道自己缺少什么,那便是从小没有养成大度的习惯,没有养成指挥人的习惯,干什么事,总是亲力亲为,让别人看着自己干。苏子莲多次说过他,不是个当大官的料,这一点,不仅比不了他爹王廷玉和他的四个舅舅,甚至连他岳父田茂恩都不如。在过去,田茂恩可是十里八村、红白喜事的大总,他能把人指挥得跟着他滴溜溜地转。
母子俩个正说话的时候,社员们下早工了,李小娥、田桂香各抱着一捆子红薯秧子回来了,李小娥看到兄弟回来,笑了起来:“三,有口福啊,姐给你蒸红薯叶吃。”说话间,猛然扔掉了怀里的红薯秧子,向王满仓扑了过来,抱住了满脸煞白,正要倒地的王满仓,嘴里叫唤着:“兄弟,咋啦,这是咋啦,不是好好的吗,这是咋啦?”
王满仓的反常表现,让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倒在李小娥怀里的王满仓,虚弱地说道:“扔掉,扔掉 ,四妗子来了。”刚刚走到院子里的王来好看了王满仓一眼,急忙让众人扔掉了红薯秧子,苏子莲也在骂着兄弟媳妇小叫蛐,为什么总找自己儿子说事?
过了好大一会,王满仓才缓过劲来,给苏子莲说起了昨晚上和麻喜仓碰见的怪事,苏子莲冷冷地批评着儿子:“那,就吓成这样?记住,你四妗子死得凶,死得冤枉,几十年阴魂不散,可她是咱家的人,她会害你?出了这点事,连红薯秧子都不敢看见了,以后咋办?东旺他娘,去,把红薯秧子抱过来,摘红薯叶,今天早上,他必须吃。”
几个女人便又抱过来红薯秧子,王满仓的心颤抖了几下,也就慢慢地接受了那味道,不再害怕了。苏子莲看了儿子一眼,也就放了心,嘴里依旧批评着:“干大事,就得有大气度,多大的漩涡多大的浪,天天小气啦叽的,不果断一点,能成什么大气候?”
就在这个时候,陈凤走了进来,看了看大家,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了:“老三,听文奎说,你那儿,一回批了十几个指标?”
陈凤的话还没有说完,正在被母亲骂着的王满仓生气了,随口把嫂子给怼了回去,说道:“三好已经安排过了,这两天就到煤矿后勤那里上班,福存不也到卫生院当实习护士去了吗?福旺他两口子教着学哩,二嫂,还安排谁啊?陈家楼子和桧树亭那亲戚,我可不管。”
其实,陈凤就是带着娘家人和桧树亭他外甥丰潮的命令过来的,一下子要五个指标,已经把名额压到最低了,见三弟如此说,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要开哭,王满仓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二嫂,给我滚出去,哭也没有用,他陈文奎、丰潮,那一个不是人五人六的,找我干什么?”
陈凤想了想,又看了看王满仓的脸色,没敢再说他娘家亲戚的事。不过,还是提出来一个让王满仓无法回绝的人、张金水。张金水是二哥王满囤家的大女婿,是侄女王梅影的男人,也是姑父张得法的亲侄子。这个张金水,是个典型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主儿,张得法也给他安排过活,而且不止一次。先是让他到公社牲口绠上去当行户,说那活活便,最适合他这种人,可没想到他和几个同行,合伙欺骗前去交易牲口的生产队和外地客商,被市管会抓住后,直接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