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旺和刘百发相约上了到中州的公交车,又在中州汽车站买了省际公交车票,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上了去苦县的班车。车子慢悠悠地晃动着,向城外驶去。刘百发吃得肥胖,身子也虚,早已受不了,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了。王南旺没有出过远门,心情还在激动之中,眼睛一直往车窗外看着。
令王南旺感到惊讶的是,本来没有坐几个人的班车,出了汽车站的门便有人拦,不停地有人上车,还没有出城,人已经上满了,售票员还在一个劲地喊叫着:“往里面挤挤,往里面挤挤,都是咱苦县的学生,正是放假时候,不让谁回家啊?大家都相互担待点、担待点,出门在外,不容易。”
又过了一会,车子到了郊外,售票员开始售票了,嘴里说着:“七块,七块,一个人七块,不搞价。”王南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车票,原来是七块六。学生为了省这六毛钱,宁愿在站外上车,宁愿没有座位。售票员来回穿梭了一回,又认真的核对了一下人数,才放心地说道:“都找一找,座位下有小板凳、小马扎,能坐下的都坐下,记住了,看好各自的东西,这一路上,不容易,大伙都听我安排,我说不要睡了,大伙都要瞪大眼睛,看好自己的东西,我说可以睡了,大伙再睡,听清楚了没有?”
有几个稀稀拉拉地声音应对着,站着的旅客已经开始找小板凳、拉小马扎了。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抢,总算安顿了下来,最后没有小板凳的,坐在了引擎盖上,还有两个坐在了车门口的台阶上,司机嘴里嘟噜着:“反正都给他们说过了,多说也没有用,没有动着谁的皮,谁也不知道痛。”
王南旺没有听懂什么意思,心想,我又不会睡觉,管他呢。回头向车窗外看过去,成片成片的黄沙地,地里长着奇形怪状的枣树,树皮如同一张张苦皱的脸,烈日之下,树叶也在萎缩着,如同楝枣般大小的幼枣便暴露地阳光里,显得那么的可怜而无助。王南旺触景生情,不忍心再看下去,而靠在车窗边的刘百发已经是呼噜之声大作了,同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着,并没有人太在意,只有司机在小声骂着:“奶奶的,这东西传染,我也有点困了。”
王南旺正暗笑时,觉得有一团绒绒的东西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学生,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把头靠在自己座位扶手上,睡着了,那小脸一片粉红,小巧而坚挺的鼻子尖上,还有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发出轻柔而均匀的鼻息,花格子包裹着的胸口,起伏着,脖颈之下,一片洁白。王南旺感觉到自己有一种犯罪的感觉,便急忙扭过脸来,看着窗外的黄沙、炙热的阳光,渐渐地也有了一些睡意。
他努力地瞪大了眼睛,想着心事。陈德娴,陈德娴,这两天就要离开自己进城了,说句实话,王南旺心中有陈德娴,那是自己心中多年美丽的偶像,他痛恨自己不能好好保护她,他痛恨自己不能接受她,他痛恨自己没有胆量和勇气战胜自己内心的污秽。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直保持着僵直坐姿、一直感受着那团绒绒感觉,而他的右臂突然又有了一种温暖的、丝滑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那女孩的脸已经靠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觉得,那张脸,虽说小了点,但象极了陈德娴。
就在王南旺看着自己僵直着手臂和那张纯洁的脸孔,想入非非的时候,售票员突然说道:“大伙都醒醒,不要睡了,不要睡了,哎呦,天真热,几位大哥,到哪儿啊?”
“三官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王南旺一惊,愣愣地看着车门,竟然是田桂星。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田桂星的腰间,别着一把砍刀,售票员的脸色惊吓得蜡黄,王南旺能感觉到,公交车也在微微颤动着。
田桂星并没有看到王南旺,一直向后面挤着,他身后的其他几个人,则已经靠着座位,站好了位置。田桂星挤了过来,恶狠狠地搬开了那女孩的头,正要向后走,王南旺没有敢抬头,轻轻地喊了声:“舅。”
田桂星一惊,低下了头,这一回,他才看清了,是外甥王南旺。于是迟疑了一下,停止了脚步,回转身子,冲着司机叫道:“师傅,停车,我们要下车,不坐了。”
公交车又晃动了几下,停在了路边,田桂星冲着那几个家伙喊叫道:“下车,这趟生意,不做了。”那几个人,应该是他的手下,也急忙向车门口挤去,不情愿地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时候,司机和售票员长出了一口气,直到走出了好几公里,售票员才说了声:“大猩猩这一回咋发善心了?”没有人回答。售票员说道:“大伙都累了吧,睡吧,下一站,就到大白潭了。”
就在众人又入睡的时候,那个女孩轻轻地动了一下王南旺的胳膊肘,调皮地问道:“哥哥,你刚才喊那个人啥?”
王南旺愣了一下,心想,这车上面,什么人都有,可不能承认与田桂星的关系,于是笑着说道:“球,皮球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