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口处,袁天刚的葬礼已经预备停当,袁喜、袁欢给他爹置办的花花绿绿的纸扎就摆放在丰子泽的房子前,几口大锅也已经支好,劈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请来的厨师田广成正和帮厨们往锅里下着大块的猪肉,案板上,各类时蔬、干菜也摆在那里,有的已经洗净上了案,几个妇女正忙碌着。礼桌这边,王满囤、宋天成正襟危坐,写写画画着。
黄苟熊斜了一眼,没想到黄驴子也坐在了宋天成身后,充起了文化人,王满仓站在他身边,正好给他让着烟,而且是那种进口的扁盒烟,不是袁喜家办事放在桌子上了散烟。黄苟熊不禁心里暗骂道:“怪不得让我找王老三呢,原来,和他侄子、侄女一样,早他娘的投降了。软骨头!”黄苟熊甚至觉得,以前对苏子莲、王满仓太心慈手软了,想起批斗苏子莲时,他曾乘乱摸过她的身子,那滋味,没法说。于是黄苟熊又有一种隔离时空般的满足,心想,要是再来一次批斗,自己定然要当一回先锋的。
黄苟熊得意地走着,如同又回到过去一样,他这个贫下中农,虽说不怎么吃香,可也是大队部的座上客,丰子泽每每都会让自己发言的,只要自己说上几句,坚决拥护丰书记的话,丰子泽便会给他让烟,对着他笑,哪儿象现在这些干部,一个个人五人六的,跟大爷一样,就是他黄青良,也是忘本的,一头扎进苏子莲的怀抱里不说,根本就忘记了自己姓黄。
黄苟熊想着心事,并没有放慢脚步,袁天刚的死,和他无关,袁天刚的葬礼,更和他无关,他现在着急见到的,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丰潮,只要钱给了他,儿子青占就有希望了。
刚刚直到寨门口,黄苟熊却又和一辆大汽车走了个对头,黄苟熊愣了一下,那车早就停了下来,开车的竟然是叫花子渠苟蛋,后排坐着王旺富、王旺贵、王满林、王松善,还有两个女孩,一个是渠凤,黄苟熊是认识的,还有一个,抱住孩子,应该是王满仓家在城里的那个儿媳妇。
黄苟熊心里又有了些酸楚,当初,黄驴子劝说他,让青占跟着王满仓干,他还不屑一顾呢。如今,连要饭的渠苟蛋都成了什么司机、队长,吃商品粮的了,自己的儿子倒成了阶下囚,论说、论写、论来事,他渠苟蛋哪一样比得了自己的儿子青占?嘿,人的命运啊。
王满林下了车,给黄苟熊让着烟,渠凤大大咧咧地喊叫着几个年轻人过来卸车,后面装的,是给袁喜批发的烟、酒、鞭炮、孝布等等,一应俱全。那个城里的女人也下了车,已经在家帮忙的苏长霞、田福存、麻月红几个媳妇过来接着了李巧云手中的孩子和礼品,苏长霞问道:“巧云,你咋也回来了?”
李巧云似乎有点不大乐意,可看了看旁边的人,也笑了起来,说道:“咱奶奶说了,门上办丧事,无论多急,人都得回来,你们不是也早就回来了吗?不过,我可不会干活,我只会吃。”几个人说着,又笑了起来。
“当当”,正在看一群女人热闹的黄苟熊猛然听到身后响起了自行车铃声,王全旺早已飞身下了自行车,一把抱起了侄子,说道:“小家伙,让小叔看看,又吃胖没有?”一下子逗得小来义呵呵笑了起来,言辞不清的叫道:“叔叔,奶糖,叔叔,奶糖。”大伙又笑了起来,这小家伙,只知道吃。
就在大伙的说笑声中,黄苟熊觉得,自己又回到现实当中,这里的欢乐不属于他,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桧树亭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