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抱人的抱人,夺剑的夺剑。
然辛评死志坚定,剑被夺后,又一头向墙撞去——这真是铁了心求死。
直到袁绍使者到来,抓着他的手道:“辛公若是走了,谁来替主公收拾河南残局呢?”
辛评道:“事情至此,是我无能,有愧袁公!”
使者挥了挥手,其他人便退了下去,他将声音压低:“辛公!事情到了这一步,您若是一死了之,将来这事便真的说不清了。”
“为今之计,唯有暂撇下这些事不顾,利用李郭击破曹氏。”
“待此功成,将来再问罪李郭、弥补河南郡,才是正途啊!”
辛评望着来人:“这是袁公的意思么?”
“有袁公亲笔信在此。”使者将信呈上。
信上,袁绍的态度很明确:利用李郭,重创曹氏,这是最要紧之事。
事成之后,可以直接光明正大的将李郭卖了。
发动忌惮李郭的张杨,发动一切能发动的人,绞杀李郭二贼!
“疯狗既已出笼,让他扑向曹子修便是!”——这是袁绍结尾所言。
辛评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将信放在灯盏下,一火焚之。
抢到雒阳城的西凉军,纯粹是抢上头了——李郭还是给了袁绍一些面子,明令禁止不准抢雒阳。
辛评快马赶到前线见二人。
“事已造成,多提无用。”
“但袁公有问,二位到底能否破轘辕关?!”
两人已准备好辛评发大火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等态度……出乎意料!
财发了,还没把袁氏得罪死,这便宜可占的大了。
当即大喜,保证速破轘辕!
随后,辛评再提及抢劫雒阳一事:“雒阳毕竟是旧都所在,又是二位首倚之重城。”
“便是不为袁公考虑,二位也应替自己考虑!”
“马勒个巴子!”郭汜一拍桌子,怒吼道:“谁他吗抢的雒阳?老子的话都不听了?不开眼的东西,马上拖下去刮了!”
片刻,十数颗人头送至。
这些人头,算是李郭给袁绍和辛评的面子,也是对这场狂欢的暂时喊停!
随后,大发横财的凉州军,向轘辕关展开了最为猛烈的攻势——可以说,前所未有。
李傕郭汜凭借手上炮灰众多,主打的就是和关上守军以命换命!
他们以督战队持功在后,驱着老弱妇孺攀上关墙,命精壮军士紧随其后。
长者六七十,幼者只有六七岁。
老者拖残躯,残喘附梯上,满面哀戚、认命!
而那些不足十岁的娃娃,裸露着稚嫩的手足,爬梯时哭声不止,口中尚呼父母。
然,稍有迟疑,身后箭矢便至,将其毙杀!
对于李郭而言,这帮人劳动价值有限,拖回去还要用粮食养着,拿来当炮灰再好不过。
对于守关者而言,出手于心不忍,不出手他们身后的西凉军又能借机登关。
“畜生!”
关楼上,诸将看得连声怒骂。
曹昂亦目光紧缩。
穿越已过一年,厮杀和死人他见得多了,但面前的残忍,依旧能让他心微颤。
贾诩拢着袖子,是神情最平静之人:
“李郭愈是凶残,局势便愈对我们有利。”
“我们现在甚至可以放弃出击的念头,缓缓向轘辕关增兵即可。”
“只要扼住虎牢、轘辕两关,便能将李傕郭汜永远限定在攻坚之中。”
“这两头狼虽凶,却是困兽之斗。”
“进攻愈猛,则消耗越大。”
“消耗人命、消耗粮草、消耗民心、消耗袁氏之威望。”
“可不战而胜,唾手取地,兼得名望。”
见曹昂沉默,贾诩便向他靠近,低声道:“主公,此刻绝不能动恻隐之心。”
“凉州军气势正盛,我军便是全数抵达,大举进攻获胜,伤亡也不会小。”
曹昂轻轻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贾诩松了一口气。
曹昂又道:“可武人厮杀,不就是为了庇护弱者么?”
贾诩一愣,随后很严肃的摇头:“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是的,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在此之前,武人厮杀是为了什么?
帝国的武人,是为了荣耀、是为了开疆扩土——正义性最强的,是抵抗异族,庇护国家。
在此之下,全部是为了私利!
或是武人自身之封赏,或是主家之利益,或是因天子、朝廷、上司之命!
在一国之内,所谓庇护弱者而战的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
“以往是没有的。”曹昂点头,又道:“可若从今往后有了呢?”
贾诩眼中神光爆闪:“您是说!”
曹昂转过身,叹道:“我靠利益收人心,但总不能全靠利益收人心。”
“人是现实的,但人不全是现实的。”
“如今我身无半点官职,难道将来领兵去鞭挞天下诸侯,难道真要将一串钱挂在大纛上么?”
“人到了我这一步,所求是甚多的,私心亦是难免的。”
“我喜好美人,喜好权威,侵吞土地,扩充人马,这都是事实。”
他再次侧头,看着关下伏起的一叠叠老少尸体:“即便我最终所求是正义的,但面前这些无辜之人,也是使我惭愧的。”
“玲绮。”他突然喊道。
吕玲绮捏着枪,紧咬银牙,俏脸上已满是泪水。
她生性与寻常女子不同,但终究是女儿身,比男人更加感性,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她转过身,抹了一把泪:“不能召集人马,直接杀出去么?”
“人马在召集的。”曹昂点了点头:“但方才文和的话你也听见了……此事姑且不提,你去帮我联络夫人,问问她私库总共还有多少钱。”
吕玲绮一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