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盖文说是他们一起离开,但事实远没有他说的那么浪漫。
他和女人是被迫逃出了纽约,来到了北方的一个小镇。
盖文都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等他一腔热血带着女人逃出去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能再回家了,会连累到卡娜。
他自然是不甘的,是怨恨的,也或多或少地把这样的情绪带给了女人。
但她只是笑笑,从来不多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毒瘾发作,明明浑身颤抖,几乎要把嘴咬烂了,也还是默默忍受。
这样的狠劲让盖文心疼——虽然他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他也后悔一直没有对她承认这一点,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那年冬天,小镇下了很大一场雪,落雪掩盖不住树木旺盛的生命力,纷纷从枝头滑落。
女人指挥着盖文,打扫出一条蜿蜒干燥的石头小径。
两旁的花园也是一片雪白,就连家门口被盖文钉得歪歪斜斜的信箱上,也满是积雪。
“我这可是画家的手唉,你让我做这些事情。”
女人裹得厚厚的,面容枯槁,但瞳仁在积雪和阳光的反射下,清澈得如同孩童。
“可是我身体不好诶。”
女人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体状况,说得自然而豁达。
“我开玩笑的,哪能让你动手?”盖文快速说完,故作轻松地亮出手套,“再说了,我多聪明的人,戴好手套就不怕了。”
女人笑着看着他,这目光让盖文抖了一下,心都跟着震颤。
上帝啊,他后悔之前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以至于到现在想要祈祷,都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
如果真的有神明,请您让时间走慢一些吧……
日子安静地流逝,一并带走的,还有女人的生命。
即便盖文早知道,在大剂量的毒品之下,她的身体早就垮了。
但当这一天猝不及防地来临时,他依然不可抑制地悲痛万分。
“你会记得我吗?”
她问。
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盖文依然学不会说谎:
“至少这一刻不会忘。”
女人却不在意,只是满足地笑,“这很好,这就很好了。”
盖文的眼眶逐渐湿了。
女人开始呢喃,说着她贫穷而落后的家乡,说着她来到纽约却被骗、沦为流莺,说着她想去看看世界的尽头……
然后她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定定地望着盖文。
仿佛冰封多年的冰层,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她过去从未表露出的脆弱和对生命的留恋,如同涓涓溪水,汩汩而出。
“其实,”她说,“我不想死。”
盖文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我知道,我知道……”
“你哭起来好丑……但我今天是不会哭的。”女人说:“因为我们永不会真正离别。”
她的眼眶红透了,但真没掉下一滴眼泪来。
“好,好……”
盖文第一次拥抱了女人,在她弥留之际。
拥抱的时候,女人看不见他的脸,他也看不见女人的脸。
但两个人的心,却从未如此贴近过,即使一方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
…………
盖文说不下去了,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卡娜心疼地拿了几张纸巾,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