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潘山提气鼓荡出声,不仅让双方攻势为之一滞,更是在言语间就让这以死相搏的东山军多了几分侥幸,可谓是一石二鸟。毕竟如果潘山若是真输了,他想放贺璋离去也是不行了,到时牧国军也自有他的副将来统领,而若是赢了不仅诛灭了贺璋,更能让东山军因主帅阵亡而士气大减,甚至因投降能保全性命而大规模投降,避免了牧国军的折损。
但贺璋如何又是想象不到,但此刻仅凭士卒死战,已无法拖住潘山,若是能与潘山一战而胜之,哪怕牧国军食言,也会因此士气大降,对于东山军来说自也是能再抵挡得久些,至于能不能抵挡到援兵到来,贺璋不知道,他也没得选。
于是贺璋便在战阵之中高声应道:“好!本将且在今日送你归西!众将听令,暂且停手,退后五十步!”
同时潘山也喝道:“牧国军听令,后退五十步!”至于败给贺璋,潘山想都没想过。
就这样,尽管地上血流成河,可潘山和贺璋,还是踏着不知是敌是友的血水,相隔十步对峙了起来,玄甲将贺璋同样是一把钩镰枪,只是面对着潘山,却是直接摆出了守势。
身着玄黄甲胄,还披着大氅的潘山,随意一鼓身上气劲,大氅便飘飞出去,被他的亲兵接住了。腰间的宝剑已有多年未曾饮血,虽然仍时时保养擦拭,但却如同失去了百兵之王的魂魄一般,就这么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丝毫不起眼。
右手捏着从旁边士卒那拿来的一根长枪,随意一刺,枪身震颤,直抵枪尖,竟发出刷的一声枪鸣,贺璋闻声脚上又再紧了两分,而潘山却是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心下骂到,这将士用的长枪竟敢不用最上等的牛筋木,这外面包裹着的竹片也不是最上等的毛竹,难怪久战之下,枪杆都有些歪斜了。
可一想到这一年来牧国几乎不事种植生产,潘山又是幽幽一叹,国力如此,哪怕是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又情何以堪呢。
贺璋不敢抢攻,而潘山又不急着攻击,两人开始站在军阵中心绕起了圈子,贺璋一是深知潘山一身功夫高深莫测,二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兵,而潘山也是一样,不过他是为了等潘芸从贺璋身后追来,再度打击东山军士气。
牧国虽小,经不起大战折腾与损耗,潘山也不长于谋略之道,但在这军阵士气上,那可是比贺璋还要细腻多了。
拖了一阵,潘山才试探性的舞起了长枪,也不知是什么枪法,乍一看有些像是蟠龙枪,可仔细一瞧却又像是军阵行伍之中常见的枪法,只是跟钩镰枪一碰一搭,贺璋便会感到巨力传来,手臂震得发麻。
如果是两军对垒,攻守势易,贺璋是断不会理潘山的单挑叫阵的,可此时此刻,哪怕贺璋确实力有不逮,也必须站出来,不然东山军主力要是尽殁于银瓶关外,那其他几路分兵的,基本上可以等死了。
与其说这一战关系到他贺璋的生死,不如说关系到此次国战胜负,他也早就打定主意,只要撑到援军到来,他贺璋生死不论!
但此刻,他却只能小心翼翼的应付着潘山的攻击。潘山虽看起来打得随意,实则也不敢托大,只是这贺璋丝毫不露破绽,又不愿主动进攻让潘山找到机会,潘山自然也不敢逼得太紧。
就这样,潘山与贺璋二人在阵前打了一炷香的功夫,尽管对于他们二人而言,这些消耗算不得什么,但对双方将士而言,可就不止如此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潘山一边与贺璋缠斗,一边观察着东山军将士们的状态,以自身气机感应着东山军军阵,还能与贺璋打得有来有往,贺璋虽是苦不堪言,但也只能勉力支撑。
然而当潘芸率部追来时,一切又变了,生力军的来到不仅让牧国军士气大振,剩下的东山军却是士气再衰,此消彼长之下,其实此时东山军败局已定。
但即便是败局已定,牧国军的消耗也是在所难免。东山军又何尝不知此刻窘境,只是主帅在战,他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焦急的观战与期盼着奇迹的出现,毕竟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就贺璋的实力,比潘山差得可不止一点半点。
而楚知吾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个俘虏,只叫手下二百人跟着他大声唱起了东山国的歌谣,说是唱,其实也不过是跟着念罢了,紧接着张彪等另外几位都统便都是有样学样,让手下士卒一块大声念。
气机观察着东山军军阵的潘山,明显感到在这声响起来之后,东山军的士气已经几近于无,就连与他对战的贺璋都是失误连连,漏洞百出,更是气机不稳,谁能想到,楚知吾来了之后,竟还给东山军演了一出四面楚歌来。
贺璋心头大恨,自知大势已去,强提气劲一枪格开了潘山之后后退几步,潘山并未追击,想必也是早已确定了己方的胜势,并不想逼得贺璋狗急跳墙,如果贺璋肯束手投降,那么身后从大营追来的东山军自然也不需担心了。
可贺璋只是看潘山并未追来,便放心的转过身,这一眼,便是越过了千军万马,看到了潘芸身旁不远处,那个甚至还一脸稚气未脱的牧国青年,他此前从未见过楚知吾,可楚知吾也不知道为什么贺璋一眼就能认出他来,甚至从贺璋眼中刻骨的恨意,是很明显认出了,他就是夜瞑。
战马上的楚知吾觉得匪夷所思,只是被这贺璋眼神一激,浑身如同野兽炸毛一般紧了起来,一呼一吸又变得极为绵长,可即便是认出了楚知吾的贺璋,也并未真的如心中瞬间所想一般,投出手中钩镰枪,直刺死那个让他功败垂成的夜瞑。
而是听着他自幼便熟知的歌谣,再次缓缓转身,以钩镰枪拄地,默默吐出一口鲜血,再提气朗声道:“今日兵败,我贺璋可死,但我东山国儿郎们可活,既有潘山保证,切莫白白送了性命。”
说罢贺璋倒提钩镰枪,与潘山交手后第一次向潘山身边靠近,潘山也是看清了贺璋的死志,轻轻一叹,随意一拄,长枪竖直立在地面上。潘山右手扶腰,慢慢放到了腰间剑柄之上。
贺璋见此,更是激起了心中悍勇,只觉全身气劲鼓荡,习武多年,这可能就是他贺璋自认最强一击了,这一枪下去,别说是个血肉之躯,便是一块磐石,他也敢将其砸碎了。
等到贺璋欺身再进,潘山才握住了剑柄,就在贺璋挥动钩镰枪,将中未中之际,潘山才拔出佩剑,一瞬间便也欺入贺璋近身,仅是一蹬,一旋身,贺璋的头颅便高高飞起,待得贺璋身躯软倒在地,潘山早已挥剑入鞘。
饮血的佩剑只在出手那一瞬发出一声剑鸣,之后便又再次悄无声息的回到剑鞘中,然而气机与之相连的潘山却觉得,就在那刹那之间,佩剑的魂魄,又醒转了过来。
贺璋死后,将士皆降,而桑国也借此时机入侵东山国,东山国为了要回俘虏的将士,还花费了不少钱粮。至此,东山国与牧国的战事,便在南雍朝十三诸侯国一片哗然中结束。而屡建奇功的楚知吾,也在战后前往牧国国都,被封为右将军,只是一心要回牧云郡的楚知吾还没来得及推辞,就已从越发器重他的潘山处得知,其他几国,也正对牧国虎视眈眈,更有甚者早已重兵部署于边境,以至于楚知吾只得捏着鼻子领了这右将军,为牧国,也为仓山上的师父师弟,前往牧国北境戍边。
而也正是这牧国右将军的官职,让楚知吾真正接触到了涟漪不起的江湖之下,汹涌翻腾的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