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在陈府就养成了好习惯的楚知吾,天还没亮就醒了,原本只是将昨夜留宿的房间好好收拾了一下,毕竟李平也好,宣威镖局也好,都是不欠他的,他这身无分文出了陈府,得李平收留一晚,准确来说,还是受了李平的恩惠,不说报答,最起码得把人的房间给收拾干净了,心中才舒服些。
正是太阳将出未出时,正在房间里坐着,琢磨着到了县城以后该如何立足的楚知吾,却是听到外面有响动,心中不免疑惑到,难道还有人敢来这李平的镖局里偷鸡摸狗?
虽然楚知吾到底算不算李平的客人,那还两说,可不论是不是客人,外面明显有异常的响动,楚知吾却是充耳不闻,那也没这个道理。
于是此刻略显瘦弱的楚知吾,麻着胆子把房门打开,刚准备跳出去大喝一声“何方鼠辈竟敢趁夜偷盗!”就愣住了,因为站在院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宣威镖局的镖头,青峰镇大恶人李平。
原本呼之欲出的怒喝,也变成了楚知吾脸上尴尬的笑意,但此刻李平似乎正在练功,摆着几个怪异的姿势,楚知吾看不懂,但也知道不能看,便赶紧侧过身去。
半晌,李平许是收功了,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楚知吾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起得早,我那几个徒弟怕是都还在呼呼大睡,不想你这小子此刻却已是精神饱满。”
楚知吾见李平说话,才转过身歉然道:“并非有意打扰镖头练功,只是方才在屋内听到些许响动,担心……”
李平眉头一挑,说道:“担心有贼?”
楚知吾只得尴尬的笑着点头。
李平却是畅然一笑,说道:“在这青峰镇上,谁敢把爪子伸到我这来,我可是见一只剁一只,见一双就斩一双了。”
楚知吾当然能想到这一点,但对他来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真有人在他这房间边上偷了东西,到时候李平抓着他一顿收拾,他又找谁诉苦去,便只得接着尬笑,然后说道:“是小子冒失了。”
李平再次打量了楚知吾一眼,思索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你倒不像是冒失。罢了,你昨日找出宝扇,便是于我有恩,今日又正巧在我练功时出现,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报答你这小子,现在看来也是天意。”
楚知吾当然听不明白李平想说什么,只是见李平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眉头一皱,低骂了一声后说道:“罢了罢了,老子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还是能教你个一招半式,届时你路途之中遇见土匪强人,也不至于束手就擒。”
楚知吾这才明白,李平这是要传授武艺啊,还不等楚知吾道谢,李平便不耐烦的说道:“我观你身形瘦弱,但筋骨之中尚有几分力气,便教你三招,不说与人拼斗,最起码关键时能自保。”
楚知吾终于找到机会,连忙抱拳说道:“谢过镖头!”说罢人便往院子中一跳,双眼紧盯着李平。
毕竟楚知吾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与之前那个世界的武学体系是否相仿,何况此前习武的记忆已变成幻梦一般,深藏在了记忆之中,要说如何练武,他也记不得什么了,如今有李平传授,又怎能不开心。
李平原本犹豫了许久,但此刻既已做了决定,便不再踌躇,洒脱笑道:“你这小子,倒也不遮遮掩掩。你且看好了!”
李平先是猛然蹲下身子,双手成爪自下而上一掏。仅这一下,就看的楚知吾身下一凉,更是倒吸一口冷气,似是想象到了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
紧接着,又是双手成掌,往地面上一拍,右腿顺势上踢,然后换成左腿,再换成右腿,接连三脚。楚知吾看的心中一寒,哪怕是个铁裆这也被踢坏了吧。
然后李平再起身半蹲,双手变爪,从腰间狠狠往前一戳,一连三招,倒是连贯无比,看得楚知吾是瞠目结舌。李平见楚知吾这样子,自然知道楚知吾在想什么,便认真说道:“你可别小看这三招,第一招使出,对方不论是以手格开,还是以腿阻拦,都抵不过这第二招的三连踢,想想,若是你中了这三连踢的其中一脚,你会做何反应。”
楚知吾哪里是小看这几招,明显是被这狠辣给吓到了,招招不离人要害啊,听到李平问话,反应了一会才说道:“那自然是疼痛无比,弯腰屈膝。”
李平听到楚知吾的回答,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才说道:“唔,这第三招,便是直取敌人双目,使其完全失去还手之力。”
楚知吾这才察觉到,这跟“黑虎掏心”没啥区别的第三招,竟也是如此狠辣,三招间环环相扣,光是想想,都让楚知吾冷汗直流。
可琢磨过味来的楚知吾,根据这三招的破绽,不自觉的嘟囔道:“若是对方退开几步,或是侧身,或是手持兵刃,再不然……是个女子,又该如何是好……”
李平听到楚知吾这么说,倒是更加满意的点了点头,但言语间却是严厉了起来,想来也是教徒弟教习惯了,骂道:“蠢材,别人退开,或是手持兵刃,你不会跑吗?本就是以弱胜强的奇招,如何让人没有防备,才是其中奥义,若对方是个女子……你便将这三招倒过来使,也有奇效。”
李平虽然说话很不客气,但却是听得楚知吾连连点头,在说到奥义时,楚知吾更是深以为然,直到李平说如何对付女子时,楚知吾想象了一下,更是直接楞住了。
片刻后,楚知吾不由得点头叹道:“奇招,确是奇招啊。”
李平见楚知吾这么快便反应过来,却是不禁替这小子感到可惜,以这头脑,这性子,若是当年不是送去陈府做帮工,而是送去习武,怕是今日已了不得了。
接着李平便又自嘲一笑,这世道,寻常人家的小子哪里有那本钱去习武,便是他自己,若不是幼年流浪被老镖头捡回了镖局,又哪有如今这一身拳脚功夫。
李平心中一叹,便不再想这些,只对楚知吾淡淡说道:“行了,你且先练练,吃过早饭,便要出发了。”
说罢也不等楚知吾打招呼,李平就自顾离开了院子,往东边的房间走去。
直到宣威镖局的众人吃完早饭出发,楚知吾都还在琢磨着李平教他的那三招,并自己命名为掏裆、踢胯、插眼。当然,楚知吾并不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施展这么狠辣的招式,但如果是为了极端情况下的自保,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青峰镇离五山县城并不算远,早晨出发,应是傍晚就能到,但这路途,却算不得多么太平。陆路不比水路,若是从青峰镇码头沿水路去往东边的柳江镇,那自然算是安全,毕竟也是柳江河这样的支流,不比那南北通商的运河。
而比青峰镇繁华许多的柳江镇,又是有不少在县城里发迹的大户人家,虽然距离上,柳江镇与五山县城也不近,也得跑上一整日,但好歹有大户人家修的大道通途可以走。
不像青峰镇,前往县城的路上要经过三座大山,据说这山上,有因犯了事上山的,也有因活不下去落草的,反正是不算太平。
原本依楚知吾所想,他是要在青峰镇上干个把月活,凑点路费,从柳江镇借道前往县城的,顺便还能去柳江镇探望一下,这个世界里那几乎已无印象的父母,但是赶上有李平同行,他便也干脆省去了其中过程,趁早到县城找份活先干着罢。
李平一行人,自打走出青峰镇,便举起了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宣威镖局四个大字,只是这山道之上,有多少人买账,那便是真不知道了。
先经过距离青峰镇最近的芝山,不知是宣威镖局的旗号有些作用,还是这一行人确实人数不少,尚算是与那芝山的土匪们相安无事。又或者是看到这一行人赶路还有坐骑,觉得是硬点子不好对付,这才让李平一行人安然度过。
无论如何,骑在一头小驴背上的楚知吾,算是无惊无险的跟着李平一道,度过了这第一道关口,虽然这驴子不比快马,但胜在耐力够强,何况在这山道之上,即便是快马也不能肆意奔驰,总的说来,一行人的速度,倒也不快不慢。
午时左右,太阳暴晒,便是人受得了,马和驴子也受不了,李平便带着一行人在木岭山背阳处歇脚,顺便吃些干粮。楚知吾还在琢磨着李平教他那三招,就连李平手下给他递去烙饼,都差点忘了道谢,更别说好几次一边琢磨一边吃饼,噎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了。
只是当午后一行人再度出发,马上便要离开木岭山地界时,突然从道旁的林间冒出一个人来,把一行人吓了一跳,只有为首的李平,似是早有预料,按着马头,等来人开口。
来人也不含糊,冲李平抱了抱拳说道:“我家寨主说了,李镖头久未行走,旧时的面子怕也不好用了,下回再过木岭,要么上山做个贵客,要么便留下些许路费,任由镖头自选。”
言语间满是桀骜不驯,看向李平的眼神里更是隐隐有些不屑,李平倒是不以为意,敷衍的抱了抱拳说道:“那便谢过邬寨主了,改日路过,定要登门拜访。”
来人却只是冷哼一声,便一个翻身,消失在了道旁林间。
李平身后,有一骑马的手下却是在人离开后,便凑上前说道:“师父,那土贼好不客气,咱们镖局的旗号都打了出来,这还要来说上一通,莫不是想与我们打杀一场?”
对着外人丝毫不在乎的李平,此刻却是眉头一皱,瞪着眼睛骂道:“蠢货!那邬胜在木岭山上落草,若要与我们打杀一场,你还怕这山道上没埋伏?等到我们即将离去了才出现,便是卖了这个面子,不然别人做的正是这劫道的买卖,难倒还能对我们这些过路人好言相送?榆木脑袋,滚到后面去!”
李平一番话,骂的自己的徒弟头都不敢抬,只得灰溜溜的跑到一行人最后方去吃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