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唉~他们估计也想不到这些,你也不用怨他们。你大了,就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日子。人各有命,这一别山水迢迢,不用顾念家里。人生百年,最要紧的不是父母、不是丈夫、不是子女,是自己。”
“抗战前,爷爷在家没提过一桶水,连杀鸡都不敢看。去了前线,如果不是有老连长护着,我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哪儿这群儿孙满堂?老连长几次把我从鬼子刺刀底下救下、从炮弹灰中挖出来、炮弹过来时护着我。”爷爷眼神飘远,想起那段残酷的日子,想起故人,内心五味杂陈。
“我只两次在停火后把他背回战壕里就千恩万谢地要拜把子做亲家了。哈哈哈,老连长真是有趣。你放心,他的子孙差不了,叶家的日子也差不了。你不要听其他长辈胡说,存小觑之心。去了东北要好好在过日子,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更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看了看小姑娘恭谨地站着听教,动容道:“此去,就当是替爷爷还了老连长的恩吧。爷爷在这儿谢谢你!”说着站起来对她鞠了一躬,小姑娘慌忙跪下,不敢受礼。老爷子看着面前小小的一团,想到东北天寒地冻的冬天,摸了摸她柔柔的脑袋,看见小姑娘的眼泪砸在地上开了花。
小姑娘心里很多话想讲,但直到最后分别也没能说出来。她想告诉爷爷,她就是看到爷爷,因为自己定的娃娃亲没人肯去,因失信故人而长吁短叹才自告奋勇的。她想告诉爷爷,她不想去,她想照顾爷爷,洗衣服做饭都行。从小父母不爱她,只爱弟弟,其他长辈不待见她,只有爷爷在堂兄堂姐欺负她时肯阻止他们,只有爷爷在全家人使唤她时会生气地让其他女眷帮忙,只有爷爷分糖分糕点时才会给她。
爷爷说她像奶奶,可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至少她不愿意像她。她记忆里的奶奶是个自私刻薄又偏心的老太太,可没有爷爷记忆里的那么好。
……
叶宏后来每每提起自己的婚事就止不住地骄傲,自己一下解决了当下年轻人的难题:接受包办婚姻还是追求自由恋爱。像他这样爱上包办婚姻对象,自己求得佳人倾心,不是两全其美吗?而且,还了爷爷的欠下的救命之恩,遂了他的愿,多好的事儿啊!
他越看自己媳妇儿越喜欢,温柔解意,自强不息,简直结合了新旧时代女人的所有优点,根本就没有缺点嘛。
他毕了业留校任教几年后,下海经商,日子越过越好。他觉得,这一切的一切没有这样的贤妻根本不可能。
因此,即使一大把年纪了,只要女儿在家就愿意喊女儿的名字逗那个早就青春不再的妻子。
“黎安!黎安!黎安!”
叶黎安最后一次回家时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又喊道。楼上妈妈毫无动静,叶黎安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翻白眼,老夫老妻的还这么黏糊真是,郝铭恩她俩刚几年早就没这么亲昵了,到底是哪一对不正常?
楼上,有个体态略显臃肿的女人在小客厅跳着广场舞,内心毫无波澜。这些年她早已见惯这些把戏,再也不吱声。刚开始,她老以为他喊急了,慌忙奔过去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结果他就会哈哈大笑个没完,气的她去打他。
因为,她叫黎爱莲。
黎家到她这一辈是爱字辈,叶宏听说后在热恋新婚时只叫她“莲”。后来有了女儿,叶宏拒绝了好多长辈送来的名字,想了好几天,直接骑自行车去登了户口,写下了“叶黎安”三字。
逢人问起,叶宏又是一阵得意,说有三层含义:第一,是希望天下黎民安好,别再有战争,别再有人如爷爷那辈人那样去打仗;第二,是因为两家因为两位爷爷的情谊,结了秦晋之好,没有孰高孰低,希望叶黎两家都好,希望这小家的叶安、黎也安,最重要的是小家伙要安好;第三嘛,哈哈哈哈哈,都是文化人,这都听不出来吗?
常常逗的黎爱莲面红耳赤地躲出去。
……
叶安!
黎安!
小家伙也安!
但我却义无反顾地跳下了那座桥。
但我在让他俩的小宝贝跳下桥时想都没想到他们,不曾为他们犹豫过一瞬。
叶黎安脑子里闪过重重画面,激得她越发悔恨落泪。她心中并不因看到本不属于她的记忆而感到奇怪,只深感愧对父母,再难自抑,握着小莲的手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