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王府侍从去给颜府递了信,等他们在颜府正门下车时,颜将军亲自在大门台阶上等着。一看见他们便笑脸相迎,有些谄媚的味道。
叶黎安慢悠悠的下来,在后面磨蹭。晋王便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跟上来,颜将军也不得不慢慢的走。
认祖归宗也是要讲究吉时的。这俩人不仅迟到,还这么磨蹭,真是快急死颜正廷了。
颜正廷的眼睛前后左右快速扫了一圈,微微贴近晋王,对他说:“待会儿还请晋王殿下帮衬一二,颜某提前谢过。”又咬字清晰却低声道:“待他日,颜某及犬子必将鞍前马后,至死效忠。”
晋王侧头看着颜正廷神色莫名的笑了笑,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他又回头看向叶黎安,站定等她走上来后,牵住她的手,一起在众人的各种目光中入座。
晋王早就跟叶黎安商量好,此次来颜府,不管颜正廷想做什么,叶黎安不仅要跟颜府断的干净,还要替颜瑾淑出出气才行。
晋王夫妇迟到倒没什么可挑理的。但见到颜如玉这个太子侧妃,颜正廷夫妇见到晋王夫妇,都该互相见礼。
但晋王夫妇像没看见一样入了席,颜如玉和颜夫人也像是没见到他们一般。除了她们二人,其他人无论老少都起来见了礼。颜如月看着父亲和母亲的脸色,行得十分纠结。
颜正廷在门口亲迎时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常礼,只好打着哈哈调和气氛说,今日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些。
叶黎安坐下后才好好打量了一圈,发现这是会客厅的偏房,本是放着一大张圆桌,供节假日吃团圆饭用的。只是颜瑾淑从来没有在这圆桌上吃过饭罢了。
今日却在这偏房放了十张案几。东面连着正厅,如今用大幅的屏风拦了,屏风内侧放了四张案几。中间两张是颜正廷夫妇,颜夫人身侧是颜如玉,颜正廷身侧有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正襟危坐。
叶黎安一看到这个年轻人就猜出是谁了。嘴角不自觉就挂了点坏笑,眼神飘向颜夫人。没想到颜夫人正巧看着她似笑非笑。叶黎安微一思索便知道她以为今天只是要将颜瑾淑除族,一下没忍住,笑容张扬了些,忙用手挡住。颜夫人跟颜如玉碰了下眼神,也心照不宣地掩唇轻笑起来。
北侧中间坐着一个胖老头,脸颊红扑扑的,一直笑眯眯的,显得眼睛更小了些。其左后侧坐着个婢女频频伸过手来给他擦汗。右手边的案几后坐着颜如月,左手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跟老人的五官并不相似,神情却一般无二。
西侧则是晋王夫妇。没想到的是晋王左手侧是左丞相段家的二公子段青云。许是因为跟颜如兰有婚约才受邀而来。
南侧左手起是颜如兰。中间是一个瘦弱干瘪的老头,喘气时的嘶嘶声在正厅都听得到。长相酷似老头的中年人,眼中似是只有父亲,脸色关切,尽心的照顾着老人,并不假手于人。
这么一圈看下来,倒真是家宴。
颜正廷等人都落座以后拍手上席。屏风两侧婢女鱼贯而入,放下了东西便出去了。等菜上齐后,颜将军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出去时将屏风后的门关严了。没有多久,又听到了关了正厅大门的声音。院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叶黎安觉得院中至少该有各府的亲信,其他府上过来的是要护着主子的安全。颜府的是要等着主子使唤的。可现在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显然是他们离得远,而且一步都没动,一声都没吭。
啧啧啧……怪不得能成为亲信呢,职业素养在这儿呢。
颜将军显然也在等人清退完毕。这会儿才举杯说,这是家宴,请大家随意之类的。开了席又不直接说正题,反而开始闲聊起来。
先向着南侧的老头大声问:“七叔公,冷吗?用不用叫人再给您拿个褥子毯子?”
叶黎安这才注意到那老头案几下厚厚的绒毯。此刻还是夏末,现在正值午间,外头可是酷热的很,这老头却冷成这样。
那老头喘了几下,摇摇手,费劲地大声喊道:“不……不用!够了,够用了。好着呢。”
那中年人对着颜正廷笑了笑,摇摇头。
颜正廷又回头向那北侧的老人以正常声音说道:“五叔,正廷记着您爱喝酒,给您备了几种上好的陈酿。您品一品。”
那老头桌边还真多放着两坛酒。
那老头笑得更开心了,点点头:“好好好!这才是好孩子。不像他们,天天管着我,不让我喝不让我吃,我都烦死了。”
说着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咂巴咂巴嘴,小眼放光,又喝了一杯。
旁边的中年人侧头皱眉,使了使眼色,那老头装看不见,完全不为所动。
那人没办法,轻声说道:“爹~”
胖老头才不情不愿的放下了酒杯,十分拒绝地夹了一棵青菜。
叶黎安虽然对这俩老头不太熟悉,但也算认识。这俩是颜家仅剩的两个族老。其实离着嫡系有些远了,都快出五服了,奈何颜府凋零,每逢大事必得请两位老人过来商议见证。
颜正廷再看向晋王夫妇,举杯招呼道:“晋王殿下鲜少来府中,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晋王举杯一饮而尽,微笑着并未说话。
大家闲聊着你一句我一句,吃了有一刻钟。
颜正廷又举杯,朗声说起了正题:“今日请晋王殿下、两位族老和段公子前来,是有些陈年旧事同各位商议,顺便请诸位做个见证。”
叶黎安眼看着颜夫人和颜如玉的表情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颜家福薄,二十几年前突遭横祸,族人凋零。颜某人侥幸逃得一命,本该随着父母兄长一起去了。想到颜家香火才咬牙忍到今天。每每想起父兄音容笑貌,无不潸然泪下,扼腕悲痛。”
说到此处,两位老人神情尽显落寞。颜家小辈儿都对这些事儿没什么感觉,可他们不一样。他们经历过那场横扫了颜府的瘟疫,他们见过一个个亲人爱人倒下离世,他们吐血哀嚎的声音愈老愈在梦中回荡。
喝了几杯酒的胖老头激动得眼泪都在打转,那旁边的中年人赶忙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给他喂了一颗。
颜正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切,叹了一口气,说道:“逝者已矣,追思无益!颜某自承颜家门楣以来,无一刻不以父兄之求为求,无一时不以颜家之任为任。颜家如今人丁单薄,首当其冲的便是开枝散叶之任。”
颜夫人幸灾乐祸的脸瞬间垮下来,眼中染上了薄怒。
颜如玉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父亲。
“可颜某福薄,这么多年来只得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