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之夫妇再是迟钝,也能看出来何太后身不由己。瞧着吃穿用度还算尽心,又看她面色红润不像抑郁成疾的样子。洛行之夫妇也不好说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洛行之夫妇能说什么呢?何太后往昔拥有的皇后荣宠,都随着先皇的崩逝而离去。现在南木铮有从小相依为命的圣母皇太后在宫中,何太后能得现在的待遇已经是不错了。
洛行之夫妇再无他话。一场饭吃得异常安静。
回去后,俩人商议再不能来叨扰姑母让她为难了。这次看她怀得辛苦,带她出来修养,恐怕已是尽了全力。
洛行之想到何太后说话都不自由,微微皱了皱眉心,对南木铮的狠和他不顾礼教的无耻无畏又有了新的认知,当下握住了何潇儿的手,一股不知何处来的风扰的他心慌慌。他决定回了洛家,要好好与父兄商议一下,为洛家未雨绸缪一番,铺好今后的路。
此后,每日清晨曦光初照时都会来她门前磕头请个安再回去。何潇儿再是行动艰难,也是日日不缀,与洛行之跑一趟。两个人在大门口拜完就走,并不叩门叨扰。
在山上呆了一月有余,暑气渐消,正是临近中秋节之时。
洛行之夫妇得回去了,洛行之需要准备接待中秋节远道而来的族亲,何潇儿也得回去待产了。
但何太后仍无动静,好像并不急着离开。
洛行之夫妇本已开始收拾东西,但受何太后之命,每两日便来诊脉安胎的张太医却和洛府的府医意见不一。
张太医面色凝重,言明决不可妄动,连每日早晨的请安都得免了。
何潇儿一听又要在床上熬日子,开始苦着脸不乐意。
洛行之不得不回,只能跟太医商量对策,还想将她带回都城。可太医言之凿凿,若是妄动,必是一尸三命。
府医听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判大人都这般说,便不敢再吱声了。
洛行之心想:不动也好,临盆在即,山路又崎岖不平,若是出了差错便后悔莫及,此处山青水秀空气清新又有神佛庇佑,必能让她平安生下两个孩子。回头再遣人送来需要的一应物什和经验老到的数名产婆便可。自己此去也不过半月就回,骑上他的追风马不到两个时辰便到。若有任何不放心,尽可赶过来。
于是他和何潇儿商定,自己回去安顿好事务再回来陪着。何潇儿知他有事与父兄和众位叔伯商议,便说:“中秋过后再来吧。太医说至少还有半个月才会生呢。不急这几天。”
洛行之一听,低头思忖:最晚中秋节第二日赶回来,前后不过五日,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何太后虽不得自由,至少余威仍在,有什么事也能镇得住。而且,自己多留几个身手好的心腹,总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第二天,他留下所有带来的府卫和心腹顾看妻儿,只带着一个贴身照顾的随从两人两马轻装而回。此次带着有身孕的何潇儿,将大半侯府中得力的人马都带出来了。尤其是那几个身手好的,尽数带了出来,只留了一两个护着府里的老人孩子。
反正——左右——府里不会有何意外。
堂堂永昌侯府能有什么差池呢?
中秋之夜,洛府灯笼高挂,座无虚席。洛家上上下下俱是到齐了。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今夜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
在床上躺了数日后,何潇儿终是忍不住,让下人艰难挪到了窗边赏月。
明月照君又照我,唯盼年年与君伴。
何潇儿出神的望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犹如近在眼前,似是都能看见上面的桂树和玉兔。
天神观乃世外之地,自是不过这些俗节。但他们要过,观中的道人也不拦着。
何潇儿的婢女编了几个灯笼,挂在院中,又准备了瓜果月饼,算是过节了。何潇儿不利于行,何太后又不愿出来,便把准备的东西送过去聊表心意。
今夜在山上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节,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山下,都城中灯火连天,恍如白昼。洛府中,觥筹交错,叙话家常,热闹非常。这是过完年好不容易聚齐的中秋宴会。甚至年关时雪大封路未能回来的,趁着此时的好气候都回来了。
洛老爷看着人丁兴旺的洛家,看着个个精神饱满的年轻人,欣慰的想:子孙如此争气,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叩见祖宗了。
宴会进行到亥时才结束。老弱妇孺都已归巢安歇,只有几个意犹未尽的青壮男子又摆下几张圆桌,喝酒划拳,唱歌作乐。
许是喝了太多,到后面都有些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
亥时末,众人终是散去,回了各房休息,伺候的下人们除了值夜的也赶忙回去歇着。
刚到子时,有人叩响洛府大门。虽是欢庆佳节,但此时夜已深,断没有无故来访的道理。门房支了个人跑去告诉还醒着的主家,另有人高声问:“谁呀?”
大门那头悄无声息,犹如刚刚那好几下叩门声时门房听错了。
守门的面面相觑,刚要回身将跑进院的招回来。那叩门声又响起来了。
镗镗镗————
铁环撞击的声音在静夜中传去好远。
当值的门房管事皱了眉头,竖起手指示意旁边的手下人噤声,刚要吩咐人跑去警告主家时,就看到一道光亮闪过,身边人的脖颈上出现一条长长的细痕,慢慢渗出血液,又顷刻间喷射而出。那人甚至都来不及惊讶,便栽倒在地。那管事张口要喊,却发现自己正在坠落,眼见到一个无头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站在那里,手还竖着未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