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和段家作风霸道,从来不知避人耳目。即使是陷在温柔乡的皇帝也有所耳闻,但他乐见其成。齐王之才,他再清楚不过。太子到底是皇后所出,比齐王中用的多,只为人过于善良,过于讲究君子之德,略显迂腐。若他是个普通儒生便罢,一生必定研究学问煮茶论道生活幸福。但一国储君过于仁善,对朝堂对江山对黎民百姓,甚至对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齐王跳起来最好。保剑锋从磨砺出。太子这把剑是得好好磨一磨。由他们去吧。
转年到皇陵祭祀之时,皇帝特意让太子和齐王站在一起。这个安排,不仅让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连最淡然的皇后都眼神犀利地注意了一眼。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皇帝的抬举和皇后的沉默倒是让贤妃得意的差点儿面朝天。
祭祀礼结束后,在场的几个老臣有意保持中立,远远坐着喝酒。皇后和太子坐在上首默默用餐,贤贵妃带着和齐王以及段家的掌门人,举着杯子如画蝴蝶般翩翩飞在厅堂之中,游走在各位肱骨大臣之间。
是的。
皇帝还是不在。
否则,贤妃他们也不敢。
被贤妃他们冷落的洛慕笙注意到消失的皇帝,心头一跳。
他想起自己昨日才在府中看过妹妹,方安了心。
但对于南木铮的行踪还是感到好奇,给了飞星一个眼神。飞星出门不过一会儿就回来站在他身后,好像从没离开过一般。
晚上回了晋王府,洛慕笙才听万青松禀报:南木铮去了别院门口,一动不动站了约有两刻钟。期间,门内走出一个老仆,与他说了几句话。他便转身走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踏足那别院。
洛慕笙眼睛眯起,眺望着镜湖中心的小山,陷入沉思。左臂横伸托着右臂,右手在胸前无意识地揉搓着大拇指和食指。
哼~
真是恶心。
我妹妹才多大?扮什么深情?怪不得不管太后和皇后如何劝你,你从不肯上天神山祈福。我愿以为你是怕了那些冤死的魂魄。如今看来,你倒是自以为深情,不敢面对我母亲自戕之地。
洛慕笙勾起唇角,眼中流露出邪恶,暗道:好!很好!既如此深情,那便好办了。
从此,洛慕笙更是勤勉,暗自网罗人才,招兵买马,四处奔走,为日后起事做准备。
即使被人找了麻烦,状告到御前,他只要乖顺地哭一哭,委屈可怜的承认错误,隐晦地说自己没有父母教导云云,再大的祸事皇帝也会替他摆平。
洛慕笙认为皇帝是因为对旧友的愧疚和旧爱的遗恋,才对他这样宽纵。这使得他行事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准备的速度较之前快了很多。
当然,这样利用自己母亲的死亡,他对自己这一点很是不齿。但他觉得成大事不拘小节,而且自己若不是利用皇帝这一点点的恋旧,自己什么都没有,怎么报父母亲人的大仇。
当洛慕琰质问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但洛慕琰毫不买账,反而威胁离开晋王府。洛慕笙这才保证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
坐在一边的洛慕峻,看着兄妹争吵,始终未发一言。他的沉稳让洛慕笙感到压力,每每看到他的双眼就如看到父亲的眼神,时时鞭策着他努力完成未竟之事。
洛慕笙温言哄好现已十五岁的少女,劝她离开密室。但洛慕琰又一次拒绝了。
她从小长在那别院中,身旁只有一个沙嬷嬷真心待她。她不曾有朋友伙伴,不曾有其他亲人,如今有两位哥哥常常来陪伴她。她已经心满意足。
那夜她终于逃脱了牢笼。即使有那么多陌生人在,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二哥。就算当时她不知那是她哥哥,但她亲眼目睹洛慕笙为了救她奋不顾身,便决定此生一定要好好活着,必不能白白费了这番心血。
二哥将她带到晋王府,给她讲清前因后果之后,她日日担惊受怕,唯恐那老男人又来找她。最后,二哥将她安置在湖底密室中,她的心才敢落回肚子,安稳睡觉。
是的,她知道那个男人的心思。
幼时她曾以为那是她的父亲,盼着她快点来陪着自己。可越长大越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对自己千奇百怪的要求有些不同。
她不能穿白色;要对他直呼大名;不能矫揉造作;要会爬树会爬墙;不能怕小虫子;能喝酒;要多多皱着眉头打断他说话,要敢于训斥他;不能待在屋中,像一般闺阁小姐那般写字作画;不能跳舞,但要大声放歌;……
即使后来知道那不是她父亲,但随着年岁渐长,少女心中敏感的弦被拨动,惹得她恶心又无可奈何。
沙嬷嬷是她心中最亲近的存在。他不允许沙嬷嬷太过亲近她,但沙嬷嬷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打发走奴仆,将她拥在怀里睡觉。这时候是她睡的最香甜的时候。
即使长大到不需要母亲温暖的怀抱时,她也要磨着沙嬷嬷留下来。沙嬷嬷不知怎么应付那些监视的人的,总能留下来与她畅谈一夜。每每那时,她与沙嬷嬷谈天说地,听着外面世界的美好,甜甜入梦。
那时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可现在她只想窝在这湖底,远离纷争远离那个人。她不想给二哥添麻烦。洛家经受了太多,若因自己让两位哥哥受伤害或者让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那她万万原谅不了自己。
外面再好,也没有与亲人团聚的好。